刘氢没有回他，柏小龙正待细问刘氢这明日君的古怪之处，却愣住了。
一个旗袍女子轻轻柔柔站在小巷的晨光里，等着他们，正是竺青青。
“你怎么在这里？”柏小龙问。
“等你出来呀！里边都完事了吗？”竺青青抽出一支烟。
“算是完事了，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女侠。”柏小龙过去为她点上烟，刘氢烦烟味，远远伸着脖子听他俩对话。
“我不是女侠，庆双才是游侠，或者说，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游侠了。”竺青青说起戴庆双的身世来，“他家穷得很，其实他一直也穷得很，要不为啥念了不收学费的师范？他平时教体育和劳动，晚上就出去各种行侠仗义，他杀的那几个都是很坏的女人，她们都害过人，也害过我。”
“他喜欢你？所以帮你报仇？”柏小龙问。
“不，不仅是喜欢我，他说改造那个社会就从改造我开始，认为我可以是他的作品。可惜我不是。所以我去他住的陶然巷找他，劝他收手。”
“你不是去杀他的？！”柏小龙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妓院老板们雇了个杀手想干掉他，也不知是我哪个姐妹出卖了我，他们在我去找他之前，偷偷把毒藏在了我的烟里……连他没钱买不起烟这样小事都知道，一定是我贴身的姐妹，呵呵。”竺青青应该是知道出卖她的是谁，但她没说，“到陶然巷我们唠着唠着，点上了烟，我吸了几口就软倒在地了，他身强力壮，去开窗子，结果被偷偷跟着我去的杀手，就是那个大块头给杀了。”
“原来如此！你身上带的遗书也是他们伪造的呗。”柏小龙大概明白了真相。
“对啊。他们伪造了遗书，还编了个故事登了报纸，当时轰动全城呢。但是我不甘心，化成了游魂，去骚扰那些坏人；庆双更不甘心，化成了厉鬼附身到那个杀手身上，去收拾了那些元凶。后来仇都报了，他想拽我去转世往生，我不干，我留恋这一世的美貌和繁华，所以就在人间转来转去，我不害人，每天吸一点人间的烟火气，够维持自己不魂飞魄散就行。他呢，一直跟着我，说是要保护我……其实，我并不喜欢他。他也知道，但就是不甘心。”
“其实他是爱你的，不想就这么失去你，也够痴情的了，都快一百年了。”柏小龙轻轻按灭了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继续在这里转下去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竺青青的烟却好像永远也吸不完。
“好啵，那你保重。对了，记得你说过我像一个人，像谁？”柏小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二十多年前吧，有一个人帮过我，跟你的长相气质有点像呢。”
“什么样一个人，怎么帮你的？”柏小龙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件事与他的身世有关。
竺青青看着他，突然一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都这么多年了。你先帮我办件事呗，我的骨灰，就藏在陶然巷，有家新开的云小馆，我的骨灰就在他家地窖里，最近那边常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来访，我有点怕。”
“也好。”柏小龙心想，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她移走，师娘的事也连带搞定了。
从这里去陶然巷远吗？竺青青说，并不远。
故人巷里各色各异的房房院院明暗不一，她悠悠地领着他俩往前走了一段，推开两扇虚掩的后院门，进了一个小院，穿房过户，来到小小的前屋，前屋里，炉子上烧着水，有对老夫妻正在桌边吃着早饭。
竺青青款款走到门前，对他们轻声说道：“洪爷、洪嫂，打搅了，帮开个门啊？”
老爷子老太太抬头看了看他们仨：“行行行，竺姐的事嘛，快去吧。”
“谢了哦。”竺青青轻轻推开门，门并没有锁，“请吧，二位壮士，我是不能过这道门的。出了门走一段就是陶然巷了。”
柏小龙和刘氢与她和洪家老夫妻作别，穿过门，经过一道黑黑的走廊，确然是陶然巷，回头一看那走廊还在，来时的门却模糊在黑影里。
俩人在陶然巷口吃了早点，约来云岂停，细说此事。
云岂停说：“原来如此。地窖……就是地下室吧，我开店装修的时候，确实发现一个地下室，不过……”
她把柏刘二人领到地下室。那地下室还挺深，四面墙是砖砌的，头顶是木梁和石板，里边只有一些杂物，没别的了：“这里特别潮湿，放不了什么东西，骨灰更不能有啊。”云岂停让他俩先找着，自己忙别的去了。
刘氢用来好几套招数，又是烧符，却怎么也找不到竺青青的骨灰，无奈问柏小龙：“我是没辙了。现在就看你，你想不想办成这件事？”
“当然想了。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
“猜对了，想借你眼睛一用。”刘氢说。
“你是说我有阴阳眼？没用，我是看出来这地下室里阴气重，但是没有鬼。”柏小龙说。
“不是这么回事。这屋子里的砖，都是用掺了死人骨灰的土烧成的，阴气极重，凶得很，鬼都不来。所以得咱俩合力。”
“行啊，听你的，不挖我眼睛就行。”柏小龙一笑，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地下室里闪着暗暗的红光。
刘氢心里微微一凛，他捏起空明诀，伸手搭在柏小龙的肩膀上。
柏小龙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到这屋里，四壁、地上都是累累的白骨。
但最有趣的是，他看到的刘氢是一个迷人的女子。
“你盯着人家的胸做什么，快去找竺青青啊！”女版娘道娇声嗲气地催他。
“我发现你比竺青青还有风情。”
“废话！”
一边斗嘴，柏小龙一边仔仔细细四下寻找。
果然这次不同，在地下室最里边墙角离地三尺高的地方，磷光闪闪。柏小龙伸手过去，使劲扳那几块砖头，砖头是松动的，在墙里边，有个洞，洞里是个包裹，包裹里是个瓷罐。
竺青青的骨灰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