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无崖子刚才的描述,它也是在捕猎时误入现场,然后就引来了炼妖宗弟子的抓捕,从此可以推测,这呆鸟应该不会知晓太多事情。
但赵祤现在没有多余选择,因为无崖子是当时的唯一目证,而且是妖兽之躯,听力视力等都超出凡人许多,说不定还是可以问出一些名堂。
果然,这呆鸟抓耳挠腮地回忆道:
“老子只是追着野猪闯到现场,然后就被那两人撵得满山跑,和你那死鬼爹一样不知道多少事情,只看到当时还有好几人在场,好像还听到了什么天狼寨、黑熊帮的话。”
这呆鸟不敢在这个节骨点触什么霉头,但言语还是不自觉地有些不敬,而且它的思维非常跳跃,说到这里抱怨道:
“大爷的,天狼寨和黑熊帮听起来很威风吗,管它狼还是熊,老子都可以一口一个,为啥不叫天鸦寨和黑鸦帮?”
作为一只妖兽,无崖子哪有心思记什么帮派或山寨名字,纯粹是因为狼和熊的字眼,让它潜意识中有了些印象,倒是恰巧给出了一些线索。
“天狼寨,黑熊帮……”
赵祤没有心思在意无崖子刚才的不敬,陷入思索道:
“云雾山附近数百里地界没有这两个势力,不过充州城里有个帮派唤做天狼帮,此地往西两百里有座黑熊岭,上面有个叫黑熊寨的匪寨,这呆鸟应该是记岔了。”
读书人不出门而知天下事,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对赵祤而言,从生活和学习了解到很多信息,并不见得有多困难。
“无崖子只是听到了天狼帮和黑熊寨的名字,并不知道他们和炼妖宗的关系,但无论如何,现在我已有了调查的方向,毕竟他们只是凡俗势力,对我而言更易入手!”
赵祤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理清思路之后,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了压抑不住的哀伤,再次遥遥看向云雾山,轻声道:
“无崖子,带我上山,我要去为父亲拾骨,让他入土为安。”
云雾山中除了妖兽之外,还有很多普通野兽,曝尸荒野的后果可想而知,赵祤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但他不可能直接离去,哪怕只能找到一片衣角,也是尽到人子的责任。
同时,他的心头还有一丝幻想,奢望着无崖子所说是假话,或者是看错了人,他的父亲可能只是迷了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老子出门没看黄历,没事吃什么猪肉,吃点松子水果不香吗,现在倒好,还要带着人去收尸……”
无崖子腹诽几句,还是老老实实拍着翅膀飞起来带路,这呆鸟虽然心头没有服气,但分得清利害关系,不敢在这时忤逆命令。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日头开始逐渐西移,云雾山中渐有浓稠的雾气弥漫,而且范围逐步扩散,甚至连山脚附近,都笼罩上了一层细沙般的雾气。
这个时候的云雾山也格外危险,进山的采药人或猎户都会尽量离山,哪怕那些进山历练的武者,此时也多半不敢随意走动,大多都会找个安全的地方扎营休息。
此刻无崖子的作用就显现了出来,这呆鸟作为云雾山的土著,那些遮蔽人视线的雾气对它几乎没有阻碍,朝着一个方向笔直前行,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与此同时,这呆鸟没有压制气息,散发出的妖兽气息将那些普通野兽惊走远遁,也为赵祤驱走了不必要的危险。
一人一鸟在迷雾中不断穿行,逐渐进入了云雾山中,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透过迷雾的余晖渐渐昏暗,逐步变成了厚重的夜色。
嗒。
一声轻响传来,缩小了体型的无崖子落在一根树枝上,在它后方的浓稠雾气中,隐约散发着火把的光亮。
“山路难走,老子没告诉这小子可以载着他飞进来,还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就可以让他求老子帮忙,没想到他不但心思细腻,体力也还不错。”
无崖子理了理羽毛,暗暗嘀咕一声,这呆鸟终归还没有养熟,虽然听了命令带路,但还是存了要赵祤好看的念头。
而在后方,赵祤正挎着一张大弓,举着临时用松木制成的火把,靠着无崖子的指引和伴随着火焰跳跃的光明,在浓稠的雾气之中缓慢穿行。
山路本就难走,夜晚尤甚,少年书生的青衫已被汗水和雾气浸湿,还被沿途的树枝和乱石划出好些豁口,就连皮肤上也有很多擦伤,但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疲惫和痛楚,只专注地不断向前行走。
“父亲为了我能读上大儒新书,生平首次放下书本背起弓箭进山打猎,与他相比,这点累和痛算得了什么!”
赵祤咬着牙齿不断前行,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阵溪水流动的声音,跟着无崖子呱的叫了一声,声音从不远处的树梢传来道:
“到了,之前老子就是撵着那头野猪到了这里,大爷的,那头猪闷着脑袋乱跑,可把老子坑苦了……”
赵祤哪里有心思听这些抱怨,闻言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力气,三两步就冲到了无崖子落脚的树下。
火把烧得噼啪作响,但在浓稠的雾气和深沉的夜色中,仅仅只能照亮十余步的距离,不过赵祤已然看得清楚,在他前方是一条浅而窄的山间小溪,溪旁是一片杂乱的野柳林。
“之前那些人在林子里面碰头,你爹就被弄死在这里,好像是那棵最大的柳树边上……咦?我看到你爹了,他还躺在那棵树底下!”
无崖子在树梢指了指方向,却是突然有了发现,赵祤的目力不足,此时根本看不真切,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心在瞬间揪了起来。
溪水只有几步宽窄,对岸的野柳林也只隔着十余步的距离,但在雾气和夜色的隔阻下,却像是界限分明的两个世界,父亲和儿子,阴阳相隔。
“父亲……”
赵祤喃喃一句,下意识就迈步前行,踩着浅浅的溪水走到了对岸。
哗……哗……
随着距离再次拉近,野柳林变得清晰了不少,赵祤也然看得清楚,不远处确实有着一棵高大的野柳,树脚倒伏着一具僵硬的尸体,身着残破的青衫,一张大弓落在尸体的不远处。
“父亲!”
他再次喃喃呼唤,声音比刚才多出了无限痛楚,哪怕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在真正确认现实的这一刻,感受到的悲伤仍然远超想象。
不过他的心性已经非常强大,并没有被这样的痛苦所击倒,闭目深吸口气,然后缓缓走上前去。
之前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父亲曝尸荒野超过一天,说不定已经被野兽吃得尸骨无存,现在看到尸体尚在,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带着沉痛的心情慢慢靠近,终于来到了柳树边上,火光将周围照得越发清晰。
赵祤突然面露震惊,因为他赫然发现,父亲虽然尸体尚在,但血肉已经完全干涸,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骸!
一天的时间不足以让尸体腐烂,更不会让尸体变成皮包骨头,显然,他的父亲在死后再次遭罪,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什么野兽会只吸血肉?”
赵祤心如刀绞地蹲下身子,仔细检视父亲的尸身,这时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无崖子,但还是想要确认父亲的死因,感受父亲所受的灾难,而这,也将成为他向炼妖宗复仇的强大动力。
尸体仅剩皮肤和骨骸,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但因此可以一眼看到头部的伤口,这是一个贯穿性的伤口,贯通了头骨的前额和后脑位置。
这显然就是致命伤所在,赵祤确认之后,视线接着往下移动,突然发现尸骨上扎着许多木质的根须,正是来自于身旁的高大野柳。
“没有野兽来过这里,是这棵柳树,柳树吃掉了父亲的血肉!”
赵祤脑中轰然,唰地抬起头来看向野柳,却是突然惊骇地发现,野柳水缸般粗细的树身上出现了一张人脸,睁开一双没有瞳仁的木质眼睛向他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