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路边的野草之上,还挂着尚未蒸发的露珠。
李封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带着薛礼晃晃悠悠地进了长安城。
这两人此行入长安,目的地就是朱雀大街上的程国公府。
如今的大唐虽然还未到万邦来朝的时期,但长安城内的早市却也是热闹非凡。
有挑着担子吆喝着卖些早点的贩子,还有早早就打开了铺门,等着迎客的杂货店老板。
也有来自西域的商人牵着骆驼,在售卖着各种带有异域风情的商品。
至于几条街外,则有一些装修华丽的小楼,辛苦了一晚上,送了最后一位在此欢愉整夜的客人,刚刚才把门关上。
李封打发了薛礼,让他去随便买些见面礼之后,自己就独自一人钻入了旁边的小巷之中。
这次来长安城,李封除了按照约定,要带薛礼去见程咬金之外,还准备将这包袱里的银饼,带给在长安城之中的许浑和张素。
上次李封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那里坑来的宝贝,在交由王管家处理售卖之后,换到了价值大约八千贯铜钱的银饼。
这一次,李封准备将其中价值大约七千贯的银饼,交给许浑和张素,应该是够两人用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而此时,太极宫内例行的朝参刚刚结束,朝臣们纷纷行礼退出宫外。
李世民则在下朝之后,没有向往常一样,去其余的殿中处理奏疏,而是对着身边的常涂说道。
“朕今日想要出宫,你去准备一下。”
常涂习惯性地弯着腰,轻声说道:“那奴婢就先去准备仪仗和护卫了,不知道陛下准备去往何处?”
这大唐皇帝的出行,往往是一件麻烦且郑重的活动,不仅要根据礼仪置办各种旌旗、乐队,还要有许多卫兵和官员陪同。
就连跟随护卫的禁军最少就有骑、步、射三种,说不定还有中书舍人在一旁记录全程。
(小声吐槽一句,这中书舍人之类的史官,真的是什么都敢往上记,比如《左传成公十年》中有记载:将食,张,如厕,陷而卒。说的就是那晋景公掉茅坑里淹死了,真的是名传千古。)
从出行的规模之上,可依次分为三种,大驾、法驾和小驾。
但即使是最小规模的出行,为其护卫开道的仪仗、卫兵、车驾都相当可观。
正所谓是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
李世民的脚步一顿,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朕这回要微服私访,去那长安城外的东城村栎阳县子家。”
常涂闻言,恭敬地回道:“遵旨,奴婢这就去准备。”
.........
朱雀大街之上,程国公府外。
薛礼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看着李封有些奇怪地说道。
“大哥你莫不是拉肚子了,怎么出来一会脸色就如此难看。”
“呵呵,今天天气不错,再问老子就弄死你。”
李封当然不会对薛礼说,自己刚才送了价值七千贯的银饼出去,爱财如命的他,此时的心情能好才怪了。
薛礼见此,也不敢多问,刚准备上前敲门之时,却发现程府旁边的侧门打开了。
两名高大威猛的壮汉,几乎把整个侧门都挤满了。
“哇哈哈哈,李封你这小子可算是来了,亏你还知道带礼物,倒是懂些礼数。”
程咬金二话不说,一把抓过薛礼手中的礼品,就往身旁的程处默手上一扔。
李封见此,有些发愣,这一开门就把礼物薅过去了,难不成这程国公府是土匪窝不成。
而接下来程咬金的举动则更是让李封目瞪口呆。
只见程咬金如同一座小山般的身形靠近,伸出了两只粗壮的手臂,瞬间就将李封打横扛在了肩上。
“哇哈哈哈哈,今日贵客登门,且随我入内,酒肉管饱。”
程咬金一边酣畅淋漓地大笑着,一边像抬猪过年似的将李封抗进了侧门之内。
“程伯伯别,程伯伯不要啊。”
李封对程咬金这样热烈的欢迎仪式,自然是用尽浑身力气表示了拒绝。
但李封越是挣扎,那程咬金就越是兴奋,他仿佛很享受李封的反抗一般。
薛礼见此,想要将李封从程咬金的魔爪之中救出,却被一旁的程处默拦住了身形。
这程处默不仅年纪比薛礼大上几岁,其身形也是继承了老程家的基因,看起来比薛礼壮了不止一圈。
薛礼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许多了,瞬间摆出了一个基础的拳架,双腿扎实地稳在地上,随后凝聚了腰身和龙脊的力量,向着程处默挥出了一记右拳。
这程处默出门将门,也是自幼习武长大,面对薛礼的这一记重拳,不慌反喜,出手也是一记重拳迎上。
砰!!!——
只听得一声巨响,双拳交接之间,薛礼和程处默两人身形皆是岿然不动,脚下的青石板却是应声而碎。
李封见此,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我没事的,程伯伯只是在跟我开玩笑而已。”
程咬金则有些惊讶地看了薛礼一眼说道:“你就是薛礼吧,身手不错。”
薛礼这才反应过来,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啊,刚才得罪了。”
程处默也不以为意,开口大笑道:“哈哈,你这拳头力道不错啊,以后要来多来我程家串门。”
一场小小的误会,就在几句话中烟消云散了。
而薛礼的这一拳,则让程家父子对他的好感度飙升。
程府看来对这种宴席早有准备,这还是刚刚吃完早饭的时辰,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等程咬金像土匪抢压寨夫人一样,将李封扔到了大厅之内的时候,几张小桌之上就摆满了各种大碗的菜肴。
整坛整坛的酒放在小桌之上,还有着各种大碗装的肉类,就连鸡鸭都是一人一整只地上,可以说是十分壮观了。
至于素菜,很抱歉,老程家没有吃素的习惯。
李封甚至还在鹿肉和羊肉之外,发现了另外一种难得一见的肉类,那就是牛肉。
程咬金不以为意地说道:“昨天晚上的时候,俺家的庄子上有一头牛中暑死了。”
程处默还在一旁附和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天气太热,容易中暑。”
李封和薛礼听到这两句话,当时就无语了。
现在都是秋天了,你家庄子上的牛居然还能中暑?
拜托你,编谎话也要编的合情合理一些好不好!
像程家这种武将府上的酒宴,就是走一种大开大合的路数,十分地豪放不羁。
像普通文人的劝酒,一般就是说两句酸话点到为止,而程府则不同,你不喝,那我把你的嘴巴撬开,拿起酒坛硬往你嘴里面灌。
还好李封这回带了薛礼这个挡箭牌,不然以他的酒量,恐怕下场就会比较凄惨了。
当然,李封这回也没少喝,不过最惨的还是薛礼,酒宴刚过去一半的时间,就已经被程家父子灌得神志不清了。
还好这回李封带薛礼过来,只是为了给程咬金看看而已,没有别的什么正事。
而程咬金不愧是混世魔王,在喝酒喝得尽兴的时候,还命人取出了两把宣花板斧,就在这大厅之中挥舞了起来。
至于程咬金这斧法的套路深浅,李封自然是看不大明白的,但这并不妨碍李封一边叫好,一边找根柱子躲起来。
谁知道程咬金这个醉鬼,手中的宣花板斧会不会一不小心脱手,然后随机选择一位幸运观众的脑门砸烂。
终于,在程咬金手中的宣花板斧脱手而出,劈入了房顶的大梁之中时,这顿要命的酒宴就结束了。
李封心有余悸地出了程府,在两名程府下人的帮助下,将醉成一滩烂泥的薛礼扶上了马车,朝着长安城外走去。
而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李世民带着几名亲卫,已经出了城门,往栎阳县的方向策马而去。
等李世民到了李封的家中,却是没有报上真实的身份,只说是李封在长安城内的朋友。
李信义在问清来意之后,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住咧,让你白跑了一趟,俺家娃儿一大早就去长安城里咧。”
李世民有些意外地说道:“那他何时回来?”
李母段氏则在一旁说道:“这就不好说了,不过现在也快到晌午了,不如请客人入内等等,用过午饭再走也不迟。”
李世民略一思忖,便答应了下来。
离午饭的时候尚有一个时辰左右,李世民跟李信义和李母段氏聊了一会,又问了一些村里人的生活,还有庄子最近收成之类的民生问题。
让李世民觉得有些惊讶的是,这李信义和李母并不像是普通的地主人家,问答之间都显得十分有条理和眼界。
半个时辰之后,李封带着薛礼也回到了家中。
王管家连忙命人,将还在马车上酣睡的薛礼抬了下来,又跟李封说有客人来访。
李封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又有所谓的长安城老友来找他,难不成还是那长孙无忌和房玄龄?
只是不知道这次,他们是不是也带了丰厚的见面礼来。
刚在长安城损失了一大笔钱的李封,表示自己急需几个像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一样懂事的贵客。
李封一边往正屋的方向走去,一边向着身边的王管家问道。
“来人可有带礼物登门?”
王管家如实回道:“没有。”
李封闻言,当时就不乐意了,愤愤地说道:“上门居然没带礼物,真是一点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那他有什么好来的!”
“有朋自远方来,岂能无礼上门呼!”
说完之后,李封转眼就看到了李世民,正拉着一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老脸,死死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