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马皇后并非养于深闺的大家小姐。
于她而言,生平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很难将所有人都认出来。
但面前这位虽依旧魁梧,但已白发丛生的老人,却是给她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无他。
只因这位老人郭石头乃是她义父滁阳王郭子兴手下部将里最为死心眼的,也是最为能打的。
曾经因为认死理,甚至和义父的长子发生过冲突。
也亏得义父长子后来战死了,不然这位郭石头怕是难讨好。
归根结底。
再能打,也比不得人家的亲生儿子亲近不是?
...
“郭,将军?”
马皇后略显迟疑,想确认但又害怕是她认错了。
反观白发老人却很是干脆,直接点头承认道。
“是我。”
“十七年未见,小姐风采如故啊。”
马皇后瞬间红了眼眶,含着泪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抢走楷儿?”
“重八他,可是救过你的命!”
“你的良心莫非都被狗叼去了?”
白发老人郭石头并不以为意,淡淡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倒是一旁。
带领沐英一行来此的卫士们齐齐举枪相对,怒道。
“远客!”
“还请小心说话。”
“再对老管家出言不逊,就莫怪我等不给远客留体面了。”
老管家郭石头摆了摆手,偏头喝止道。
“刘家的小子,不得无礼。”
“此乃少主的母亲,尔等也敢放肆?”
说着,老管家郭石头拱手致歉道。
“小姐勿恼。”
“此处也并非是说话的地方,小姐还是随老奴入内一叙吧。”
马皇后见状,看向沐英。
沐英微微颔首。
他经手挑选的可都是真正的军中精锐,自是能护皇后周全,不怕眼前这老人有什么诡计。
见此,马皇后点头道。
“好。”
老管家侧身让至一边,恭敬道。
“小姐,请。”
随后。
马皇后下车,一行人入内。
只留下姓刘的队正一脸发懵表情地同手下弟兄对视。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有隐隐明悟的手下,略带同情地看了队正一眼,摇头道。
“头,你是这个。”
“敢拿枪对着少主的亲娘,弟兄们佩服。”
然后就是一帮无良混球们幸灾乐祸的大笑。
“头,厉害,没得说!”
“服了,服了,还得是头。”
“......”
气得队正一人赏一个后脑勺巴掌。
“还笑?”
“老子要是扛了这个锅,你们哪个都跑不了。”
一阵闹腾过后。
队正也有点怂怂地问道。
“少堡主他不会真怪咱们吧?”
“咱事先也不知道啊。”
可惜手下嘻嘻哈哈的没人回他,只是七嘴八舌地问道。
“话说,这少堡主的娘为啥现在才找过来?莫不是看咱朱家堡富裕发达了,想过来享福的?”
“她骂老管家的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头,放心吧,少堡主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嘛?再说,少堡主肯不肯认这门亲,还不知道呢。”
“不会吧,不认娘亲,咱少堡主不就成了不孝之人了?”
“什么叫不孝?这事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对,这种事可不能瞎说。再说了,你小子话里话外的想说啥?少堡主咋就成不孝之人了?”
“放屁,我又不是那意思,我不是替少堡主发愁嘛,万一少堡主被人拿捏可咋整?”
“......”
许是从属下的安慰里得到了认同,刘队正眨眼间就从刚才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态中走了出来,沉声喝道。
“一帮混蛋小子。”
“在这瞎咕叨什么?再敢胡吣,小心军法!”
“一点规矩都没有,要是让你们爹娘知道了,非得给你们吊树上抽不可,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你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少堡主的事,也是咱们能胡乱说的?”
“认不认,是少堡主的事,咱们只管护好少堡主就行。”
一帮人这才止住了好奇和嚼舌闲话的心,纷纷应道。
“头,别生气,弟兄们不就是心里奇怪,这才念叨上两句,没有对少堡主不敬的意思。”
“咱就是替少堡主气不过,为啥现在才来?早干啥去了?”
“行了,头说得对,还是看少堡主回来之后咋说吧,总归咱不能看着少堡主吃亏。”
这话倒是说到众人的心坎上了。
谁也不知道,这亲要是真的认了,少堡主头上会不会多出来尊如来佛。
毕竟。
孝道当前,容不得人多去辩解。
而且到时候要真是少堡主的娘亲乱来,那苦的可就是朱家堡的乡亲们了。
众人尽皆沉默,隐隐的担心逐渐涌上心头。
......
屋外的人陷入沉默,可屋内的人倒是逐渐激烈起来。
正堂内。
马皇后霍然起身,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
“是义父下的令,要你带人随郭天叙伏击我和孩子?”
面对恨得咬牙切齿的马皇后,老管家郭石头面色复杂,点点头道。
“是。”
“若无大帅临终前的托付,我是不会动手的。”
“大帅怕他死后,二公子压不住朱副元帅,而二公子又不是个甘心退让的性子,二者一旦起争执,二公子怕不是要兵败身死。”
“为了郭家香火不断,大帅临终前才做了如此决定。”
马皇后早已不是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女,经历世事的她很快就理清了这一切,脸上半是痛苦半是真相大白后的明悟。
“怪不得,怪不得!”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你们为何会如此清楚我回去的路线。”
“原来,是你!”
“重八他,那时候一心向你示好,也只有你,和徐达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也只有你,才有机会打听到我回去的具体时间。”
老管家郭石头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旋即点了点头。
“不错。”
“光是凭借小姐身边那几个仆妇,有些消息是传不出来的,需要里应外合。”
“而老奴,就是外面配合的那个人,所以,也是老奴把少主带走的。”
马皇后慢慢平静了下,问道。
“既然你带走了楷儿,那为何不以此为把柄要挟重八?”
老管家郭石头闻言,苦笑了声,叹道。
“老奴是个较真的性子。”
“到底欠了朱副元帅一条命,不能不还。”
“而且二公子他实在太毒,准备利用少主将朱副元帅彻底灭门,老奴不忍,便带着手下亲信和少主逃来了关外。”
“不将少主归还,是对大帅忠。”
“而将少主带走,是对朱副元帅义。”
“是老奴太贪心了,忠和义都不想丢,可到头来,却哪个都没得到。”
“没有听二公子的吩咐,让二公子丢了能辖制朱副元帅的把柄,致使二公子被朱副元帅设计坑杀,连累三公子也身死。”
“郭家算是断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