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魏国公徐达与曹国公李文忠如何争执,可事情的轻重缓急他们二人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如何安稳地撤师回京,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好在,之前的中军议事已经大致定下了章程,剩下的无非就是具体的执行了。
整体方略倒也简单。
无非是两军骑兵合并,负责护持大军侧翼。
而步卒则是分兵,以各自所属的卫指挥使司为基,一卫一卫的交替后撤。
如此布置,方能最大可能地防止元兵铁骑突袭。
...
入夜。
此时已至夏日,夜晚的星空繁星点点,明月当空。
也就在此夜渐深,人静谧之时。
明军的营盘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而后汇聚成流,变成有节奏的兵甲碰撞声。
此刻。
营寨内,灯火通明。
一支支小队在火光的映照下迅速集合,于营盘之外结成阵型。
大门口,寨墙之上。
魏国公徐达并曹国公李文忠以及朱楷等人并肩站立,静静地注视着众军的撤离。
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大军有何疏漏之处的徐达转过头来,笑着感谢道。
“朱堡主,这次有劳了。”
“等大军班师安稳回京之后,本公必在皇上面前为朱堡主表功。”
“本公听说,朱堡主有愿与大明永修盟好之意,本公相信,有此襄助之情在,相信皇上也会同意的。”
眼见着又得大明一肱骨重臣的支持,朱楷很是开心,拱手道。
“如此,那便多谢大将军美言了。”
这回出来,他还真是没少捞好处。
趁着李文忠所部和元兵交战的机会,一举缴获近十万头驼马牛羊不说,便是战俘也有万人。
而今,又得了这魏国公徐达的亲口允诺。
想必能提前消弭朱家堡与大明之间的冲突了。
......
翌日。
元军大营。
察觉到不对的元将贺宗哲快步走入王帐。
“大王,情况有些不对劲。”
“昨日夜里洒在草原上的游骑们,交接之时只回来了一小半。”
帐内。
原本还在舆图前来回踱步沉思的王保保瞬间惊醒,而后便是一声大叫。
“不好!”
“来人,聚兵!”
说着,王保保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急匆匆地出了营帐。
半晌后。
王保保率领主力出营,快马加鞭向明军营寨赶来。
明军营寨前。
看着寨墙上倒吊在战鼓旁还在不停挣扎的牧羊,王保保咬牙大恨。
“好一个悬羊击鼓,饿马提铃!”
“不愧是大明的魏国公,今日当真领教了!”
身旁。
心腹大将贺宗哲劝慰道。
“大王,且息怒。”
“明军虽然合师一处,可一大半都是步卒,一夜而已,谅他们也走不了多远。”
“末将这就带人去追一追,一定能拦下那些明军。”
然而。
王保保却是摆了摆手,仰头长叹道。
“罢了,罢了。”
“战机已失,去之无益。”
“徐达此人诡计甚多,若是贸然急追,难免落入明军的埋伏,中了圈套。”
“况且哈剌章那群蔑儿乞人刚刚大败而还,其部所剩无几。”
“大元,暂时是经不起大败了。”
“此次徐达被我军设计突袭,损失惨重,有了这个教训,接下来大明应该能消停几年,不会再主动来攻伐我北元了。”
“也算是有些收获。”
“我等,还是见好就收吧。”
部将贺宗哲闻言,面有不甘,可他心底也清楚,这场仗大元同样也打不下去了。
再不存储草料,牧马牛羊,使其长膘。
等到了冬季,那才是真的能要人命。
“是,大王。”
贺宗哲回望了一眼明军撤退留下的痕迹,恨恨地应了下来。
......
其实。
若是依照原来的打算。
王保保是想生生将徐达围困而死的。
毕竟。
在这茫茫草原上,一旦没了援兵和补给,粮草迟早会被耗尽,而明军又多是步卒,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却不成想。
天不遂人愿。
负责拦截明军援兵的哈剌章所部三万铁骑近乎全军覆没。
这一下,局势倾颓!
纵然还能从草原上重新征集兵马,可也需要一些时日才行。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
主力尚在,他已然有机会继续围困徐达,只待后续草原上的兵马聚拢过来,那时徐达纵然是插翅也难逃他之手心。
可结果,还不曾消停两日,而今又出了这等变故。
竟然让那徐达在眼皮子底下偷偷撤走了。
此刻。
王保保思绪如电,于心中审视过往战事,最终悲戚之色溢于言表,心中愤然。
“当真是,天不助我啊!”
..........
十数日后。
胪朐河南岸的草原上。
会合了负责看管辎重物资的副将韩政以后,紧张行军十数日的徐达诸将,长长地舒了口气。
“嗐,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看来,元人也怕了,不敢追击我等。”
先锋蓝玉勒马回望,拿起水袋就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一旁。
徐达等将领见状,也是放松了不少,心底紧绷的那根弦也得以缓上一缓,不少人纷纷笑言。
“此次还能全师而还,不容易啊。”
“王保保这人还是知进退,明大势的,他也知道,再打下去,谁都讨不了好。”
“此人也确实厉害,无论是将兵还是元廷内部的朝争,都是一只老狐狸,绝不可小觑。”
“......”
同样与众将呆在一处的朱楷,见气氛不错,便驱马上前一一见过。
“大将军,兄长,诸位将军。”
“眼下大军已经算是出了元人的势力范围,便是距离开平卫也不过是数日行程。”
“再往南下,便是一片通途。”
“小子麾下的这三千精骑已是可有可无。”
“如今久未归家,恐家中人惦念,特来与诸位将军告别。”
徐达闻言一愣,问道。
“可是有不周之处?”
朱楷摇头笑道。
“非是如此,实在是小子身上担负着堡内百姓的生计,不敢离开太久。”
“此外,那些缴获的战利品和战俘也需要尽快地安置下来。”
徐达有所犹豫,看向了李文忠。
不过李文忠却是没有徐达那么多心思,豪爽地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愚兄就不多留贤弟你了。”
“早些归家也好。”
“不怕贤弟你笑话,愚兄也想我家那婆娘和儿子了。”
“只是有一事,贤弟还需要上心一二。”
朱楷疑惑。
“何事?”
李文忠笑道。
“莫非贤弟忘了,你率麾下三千精骑辛辛苦苦助我大明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朱楷恍然,失笑拱手。
“多谢兄长提醒,险些误了大事。”
“不知兄长有何教我?”
原本只是想结个善缘,倒是没想到这里面似乎还有别的说道。
朱楷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李文忠摇了摇头表示不必如此,旋而解释道。
“贤弟想与大明和平相处之念确实是好的,只是贤弟单有襄助之功还不够,还需要派遣个使者随愚兄等入朝觐见皇上。”
“如此,方才合乎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