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事关天家子嗣,岂可如此轻率?”
朱元璋被马皇后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话,直接给问懵了,反应过来后旋即气笑道。
“妹子,刚才趴在咱后背上嗷嗷大哭的是你吧?”
“这怎么能倒打一耙到咱的身上来?”
却不想,马皇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严肃道。
“重八,我不是在和你顽笑。”
“楷儿他的身份不一般,乃是真正的元子嫡出,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疏漏和可疑之处。”
“还得经过再三查证之后,方才能算咱们真的找到了楷儿。”
见马皇后这么认真,朱元璋的神情也变得郑重了些,缓缓点头道。
“是这个理。”
“也确实不能这般草率。”
“万一只是长得像呢,对吧。”
想着,朱元璋摩挲着胡子,琢磨起来。
“这个事,得找个靠得住的去查,不然出了岔子,可就不美了。”
“还得保密,不能走漏了消息。”
“小官也不行,到地方压不住那帮卫所里的悍将。”
“......”
朱元璋从年幼时的摸爬滚打,再到入红巾军造反,再到立国大明,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和艰险。
这人心之诡谲,他自忖不说看透了十分,可七分还是有的。
他太清楚事涉皇权,尤其是涉及储君之位时,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由不得他不谨慎。
不过,就在朱元璋正愁眉不展的时候,马皇后指了指自己,问道。
“重八,你看我行不?”
朱元璋眨巴了两下眼,一副不太明白的模样。
“什么行不?”
“妹子,你想干啥?”
马皇后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把椅子搬到朱元璋对面,坐下解释道。
“重八,你看啊。”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母子连心呐。”
“到底是不是楷儿,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清楚吗?”
“我去!”
“让我去认一认就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老天开眼,真的把我的楷儿送回来了。”
朱元璋一听这个,连连摇头,跟打摆子似的。
“哎,不成,不成。”
“这哪成?”
“不行,不行。”
“再说了,妹子你可是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啊,这怎么能如此随便的出宫呢?”
“而且辽东那地界,也不太平啊。”
“元人的余孽可都在那呢,那什么元人的太尉纳哈出,不就号称聚众二十万驻扎在开元金山嘛。”
“虽说还隔着东西辽河,可到底是边界。”
正说着,朱元璋还在心里偷偷设想了一下,结果把头摇得更厉害了。
“不成,不成。”
“实在是太过危险。”
“妹子你可不敢去辽东。”
眼前,四下无人。
马皇后也就不刻意端着架子,反倒像寻常小户拌嘴一般,没好气道。
“那你就不能多给我派些护卫?”
“不然的话,你还能派谁去?”
“这事若是让淮西那帮人知道了,楷儿还能有命回来吗?”
这下,朱元璋没话说了。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妥帖的人选。
反倒是马皇后,低头想了一下,同朱元璋商量道。
“要不这样。”
“正好英儿也在应天,可以让他率军护卫着我前去辽东。”
“至于由头也好找得很,就说我要斋戒三月,为我大明祈福。”
“到时候,只要我再乔装打扮一番,又有英儿在,定然可保无虞。”
朱元璋一脸震惊地看着马皇后,急问道。
“妹子,你还打算微服出巡?”
马皇后点了点头,面带疑惑地反问道。
“那不然呢?”
“要是大张旗鼓的去,岂不是都把人给吓跑了?”
“更何况,路又这么远,这要是正经出宫,仪仗什么的,岂不是劳民伤财?”
朱元璋哑口无言,无奈点头道。
“也有道理哈。”
“那,这事就交给妹子你了?”
马皇后点头。
“行,就这样说定了。”
“我等会就下去准备准备。”
不过,虽然朱元璋勉强同意了,但还忍不住嘱咐道。
“那妹子你可得一路小心,咱等会儿就让沐英多挑些忠勇之士,也好护你周全。”
听到关心的话,马皇后还是很领情的,伸手与朱元璋交握在一起,安抚道。
“重八,你就放心吧。”
“我虽然不曾随你征战四方,可当年我怀着孩子的时候被围困在和州,不照样也挺过来了吗?”
“我也是见识过战阵的。”
“再说了,眼下都是大明的天下了,谁还能害了我不成。”
“正好,我也借着这个机会,帮重八你看一看,这天底下老百姓的日子到底有没有好过一点。”
“朝堂上的官们儿,有时候说一套做一套的,有时候真不如亲自下去看一看。”
一番话在情在理,朱元璋被彻底说服了,点头道。
“那成,就这样吧。”
“后宫那里妹子你自己安排妥当,前朝这边,我来帮你遮掩着。”
“微服出宫这事只要别让那帮御史言官们知道,其他的也算不得什么。”
终究是事关重大,朱元璋竟是主动出手相助马皇后。
马皇后闻言,动容道。
“重八,让你为我烦心了。”
她太清楚作为后宫之主出宫的后果了,更别说还是微服出巡。
那就更严重了。
可皇帝还是应了她。
朱元璋微微摇头,握着马皇后的手紧了紧,笑道。
“你我夫妻本就一体,何来烦心。”
“何况,楷儿乃是咱的大儿,真正的嫡长子。”
“若是真的能找回来,咱高兴还来不及呢。”
“倒是妹子你。”
“一眨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是苦了你了。”
“当时要不是顾念大局,你我也许就不会承受这十七年的失子之痛,思子之伤。”
“是咱错了,是咱错了啊。”
马皇后眼里的泪水无声滑落,却是疯狂摇了摇头。
“重八,别说了。”
“谁都不怪,谁都不怪。”
朱元璋见此,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静静守候在结发之妻的身旁。
一时间。
朱元璋仿佛有万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作为皇后的枕边人,他再是清楚不过这些年皇后心里的痛了。
大儿丢了,心最疼的就是皇后。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今的太子朱标于小时候曾问过皇后的一句话。
“为何娘做衣服总要做两身却藏一身呢。”
可惜。
太子朱标却从来没在皇后这里得到过回答,皇后一直都是笑而不语。
那笑容背后的个中伤悲,这世间恐怕唯有他知啊!
这才是他如此宽容的真正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