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楼第六层，花菁漪站在六先生的面前，与六先生说道了莫语方才与她说过的话。
旧小的阁楼里面，花菁漪看见了老人脸上的失望和惋惜。
“唉……”
他将手里的纸片仔细地封装在了这几本书里面，叹息一声。
“老朽在这阁楼里面晃荡了一生，能够瞧见这样的一位天才，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数百年的时光，敌不过人家短短数个时辰的光阴。”
花菁漪站在老人的身边，喉头微动。
“六先生……”
“那莫语当真学完了阁内所有天阶以下的战技？”
六先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山主亲自确认考察过。”
“上一位学完这些战技的天才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人好像叫做风无夜，原本也是一个不得了的人，后来却意外夭折。”
提到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花菁漪陷入了沉默之中。
风无夜是飞川山许多年轻子弟的一个榜样，即便是他已经因为意外原因死去，但曾经的闪光却依然留存。
与莫语相同，他是一个在五境之前将阁内天阶战技全部学完的人，常年霸据飞川榜第一名，单手败飞川榜第二，修行不过七年便迈入了第五境。
后来暴毙。
原因不详。
这是飞川山内最大的一个遗憾之一。
若不然等待风无夜修行百年，恐怕飞川山便有圣境的强者坐镇一方，门派也将发展到一个极其繁荣昌盛的境地。
“若是他参加了年末的门内大比，飞川榜可能就该刷新了。”
花菁漪美目之中泛光，盛名之下无虚士，飞川榜上面的前几名全都是修行怪物，有个别人甚至强大到让人绝望。
不只是修为的强大。
还有浑身散发出的那股子可怕气势，那种无拘无束，无所畏惧的强者之心。
她极想看见莫语和这些人动手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有争议，自然就会有比较。
“罢了……你去忙吧。”
“是老朽自己糊涂了，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了一辈子的书，连这个道理都没悟透。”
六先生背影仿佛佝偻了几分，不再如同以往那样在书海里面扎堆，踱着小步走到了塔旁边，摘下了自己的老花镜，望着天外炙热的太阳。
阳光洒落在面容上的感觉很舒服。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花菁漪的脚步声缓缓远去，六先生忽然才发现，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闲下来晒过太阳了。
越是看书，越觉得自己才识浅薄，于是越发地想要更多地在书中探寻。
渐渐的，他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忘记了书里头的东西最初的时候，也是来自书外。
……
……
是夜，黑云压山。
一个女人满面黑气，眼中布满了血丝，站在山头处，死死盯住莫语所在的方位。
仿佛厉鬼一般。
披头散发，发丝凌乱糟糟一大片，眼里全是沸腾的火焰。
她浑身都在颤抖，恍惚之中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都城，回到了那座恐怖的庄园。
不知何时，天上又下起了灰烬，一片两片，明明像是雪花，却灼热而滚烫。
无论她如何躲避。
无论她如何抵抗。
这些灰烬最后都会如约落在她的身上。
痛……
发自灵魂深处的疼痛。
眼前的庄园烧起了一场大火，轰轰烈烈，倾天而上，不知其几千万里，火龙如虹，吞噬了苍穹，烧破了星宇。
女人即是杜倩。
如此的场景，自从她离开夏国之后，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着，每夜固定子时，她必然会历经长达两个时辰无休止的折磨。
唯有等到天际处泛白的时候，旭日初升，她方能够稍微缓过劲来。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杜倩在自己的无垠梦境深处对着前方的滔天烈火嘶声吼叫，歇斯底里，状若疯癫。
似乎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做过什么。
烈火深处，有一个穿着戏子衣服的男人在场戏，声音哀婉，听着格外地瘆人。
“我跟你拼了！”
杜倩大叫，蹒跚着朝着大火里面冲过去，却发现自己永远都不能进入这庄园。
短短十步。
她永远都走不完。
“啊！！！”
杜倩仰天怒吼，惨烈地叫着，喉咙都嘶哑，眼角渗出血泪。
她感觉自己连同神魂都被烤干，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窒息包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
煎熬，煎熬……
远方的另一座山头，莫语带着安红豆吹着夜风，鼻翼之间尽是错眉花田的芬芳。
安红豆注视着远方的那名女子许久，说道：
“这人得罪了耳靥恩公，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
莫语一笑。
“谁知道她在梦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顿了顿，他又说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大半夜跑到山头上面来，又用气海神力封住自己的命宫，三魂……任凭如何不想睡觉，最后不一样睡着了？”
安红豆皱了皱自己的小鼻子，疑惑道：
“耳靥恩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莫语想了想，认真回道：
“师兄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杜倩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沾上了师兄身上的因果。”
“便是一丝一缕，也足够她吃一辈子。”
安红豆现在已经步入五境，她自然能够看见从前看不见的东西。
而莫语能看见的，远远比安红豆更多。
杜倩身上满是黑气，所谓的气运，天命，未来……什么都没有了。
她以为烧了红猎馆之后自己逃掉了。
殊不知那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命。
“我本是来帮师兄了却这一桩因果，为此我还做了不少的筹备，不过现在看来，如果只是单纯想要杀杜倩……实在是简单。”
时间不到，杜倩无法从睡梦之中醒来，自然无法做出防备。
就算她有所防备，也不是安红豆的对手。
只是因为在飞川山，安红豆不能够肆无忌惮地动手罢了。
“主人，现在要处理掉她么？”
安红豆扬起自己的小脸，忽觉莫语这些日子长高了。
莫语深深看了一眼杜倩，而后转身缓缓朝着身后小路而去。
“傻豆，走了。”
“回家睡觉。”
PS：第三更。今天不写完第四更，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