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在得到江白的指导后,他迅速摒弃了其他的思考,说:“我认为这个世界一定存在正义!”
“答对了。”
江白点头赞许。
扶苏听后显得有些困惑:“啊?夫子……我……答对了?”
“哈哈哈!”
江白笑了几声,然后缓缓地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正义,那么法律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但正义这个概念,我们也需要辩证的眼光来看待。”
“至于何为辩证……”
江白对于思辨之学其实掌握得并不深厚。或者说,他所精通的思辨之学不能构成一个完全的体系,特别是法理思辨……
然而,江白作为一个穿越者,许多思辨的片段,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小公子,你想必知道狼与羊的故事吧!”江白暂停了片刻,继续说:“毫无疑问,你肯定是同情羊的,对吗?”
扶苏点点头:“回禀夫子,我实在无法做到对万物视若草芥,对于一些不平之情,我会感到非常的愤慨。”
江白微微一笑:“你之所以会得出不平之情的结论,并且感到愤慨,完全是基于你的同情。”
“因此!从一个多面的角度看,这就是同情即是正义……”
“或者说:弱者即是正义!”
江白能够以一个较高的视角,来看待世间的爱恨情仇。也就是说,自然之道是冷漠的,对万物都是平等的。
狼吃羊是自然规律。
同情的正义可以保护羊,但也可能导致狼饿死。因此,对狼来说,所谓的同情之正义,也变成了毁灭的力量。
“让我们再举个例子。”江白换了一个角度,继续说:“小公子,你刚提到蒙武因某事件受牵连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你显然感到非常惋惜!那么问题来了,犯了大罪的人,难道不应该受到严厉的处罚吗?”
叛逆!
这自古以来都是极大的罪行!
等同于背叛国家!不可饶恕!这是最严重的罪行!
尽管蒙武被牵连入此,但他的家族和名誉都得以保全……这无疑是皇帝的极大宽容!
“应当严惩重罪!”扶苏有些纠结地说:“但我还是觉得……蒙武将军毕竟是忠诚的,他和他的家族都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
扶苏与蒙家的关系非常密切。从某种意义上说,蒙家是扶苏政治上的支持者。
“小公子,你的看法有些片面。”江白兴致勃勃地说:“谈到贡献,其他人也有很多,忠诚方面,他们对国家的忠诚也是不容置疑的。”
“只是他们忠诚的对象有所不同,忠于过去的局部地区,而不是整个帝国。”
“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因为贡献而给予特别宽容,那么这就是功绩即正义!”
“如果让这种功绩即正义的观念持续发展,最终就会变成……强者即正义!”
同情与功勋。
各自体现了弱者为公正的观点,以及强者为正义的见解。
这是两种彼此截然不同的基础思想。
但它们都在扶苏的身上得到了体现。
这算正常吗?
实际上更为正常。
人类!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极度复杂的存在。
任何简单的理论。
都不能完全描绘人类的全貌。
“我已明白了夫子的教诲。”
扶苏轻声叹息道:“法就是法,法律既不会怜悯弱者,也不应偏袒强者。”
“不,不对!小公子,你还未完全领会我的意思。”
江白考虑了片刻,随后说:“经过前述两个实例,我们可以确认世间确实存在着正义。只是因为每个人的立场和身份不同,我们内心所坚守的正义也会相应变化。”
“甚至一个人,在相同的时刻和地点,也可能产生完全不同的正义观念。”
“我们人类就是如此的复杂和多面……”
“因此,孔子从老子的‘道之无为’中,进一步完善了‘礼’的概念。遗憾的是,‘礼’带来的春秋盛世,却如昙花一现。”
“至于墨子的‘兼爱’,更早就消逝了。”
“孟子的‘义’被喧哗所掩盖。”
“最后,‘法’才终于出现!”
……
春秋时期的诸家争鸣,稍似东方式的文化复兴,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新文化运动。
前辈们始终在尝试不同的路径。
最终。
‘法’胜出了。
但是‘礼’肯定不会消失,王朝需要‘礼’来统治四方。
至于墨子的兼爱,那是王朝决意打压的对象。
孟子的‘义’则更加内省,仅能作为道德的制约。
“在我看来,‘法’其实很悲观。”
江白整理了一下言辞,继续说:“假设‘正义’是一个圆,小公子……你觉得这个世上存在完美的圆吗?”
江白边说边在旁边的石桌上,用水画了一个扁圆。
扶苏立刻回应:“我们人类肯定无法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对,就是这样,我们永远不能画出一个完美的圆,也不能创造一个完美的‘法’,至于完美的正义……”
江白收回了手,接着说:“我们可以尽可能地接近‘完美正义’,而‘法’实际上就是一种我们如何追求‘完美正义’的方法。”
“准确地说:‘法’的本质就是秩序!”
“但是!保持秩序需要力量,而这种力量却可能反过来摧毁秩序。”
“比如!你想为蒙武开脱,还有韩非在五蠹中所述:侠客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许多侠客都坚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如果我们用这种侠义精神来维护法律秩序,短期内或许会感觉很爽快,但最终我们一定会超越‘正义’,消耗‘正义’。”
“因此,这就是无法避免的现实。我们只能接受法律实际上是带有缺陷的正义,并且还必须让‘秩序即正义’成为共识!”
秩序即为正义。
亦被名为流程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