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丰行宫。
东宫府邸。
“那边的拜帖也退回来了?”
东宫太子合上拜帖后,面无表情地问。
声音冰冷刺骨,整个暖阁的气温,也随着骤降。
“是的,殿下。”
垂首在旁的老人,回道。
老人名叫元明,是东宫属官掌侍,也就相当于太子宾客之首,绝对的首席谋臣。
“这个李然,搞什么名堂?”
东宫眯着眼睛,凌厉一闪而过。
他堂堂东宫太子,亲自请上拜帖,竟然请不动一个从三品的副总兵?
不但他请不动,那边那位也同样被落了面子。
这可相当出乎他的意料。
与此同时,还有些许恼火。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一点都不把他这个东宫太子放在眼里。
顿了顿,他才再次开口,“元掌侍,坐下说话,你觉得他这是意欲何为?”
“不过是磨盘两圆之技罢了,些许小聪明,不值一提。”
老人施了一礼,坐了下来。
“噢?怎么说?”
东宫太子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如此这番作为,明面上看似落了殿下和那边那位的面子,实则成功置身事外,而且还让殿下挑不出理来,是有些聪明,不过乃小道尔。”
元明呵呵一笑,三言两语间,就把李然的心思挑明。
“挑不出理来?”
东宫却没反应过来,冷哼连连,“不奉召面见本宫,这是藐视天威,本宫上书一封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咳……殿下,如果你上书责怪,岂不是明晃晃把人推到大皇子那边去了吗?”
坐在东宫身边的一个八字胡斯文儒生接话了,他轻咳一声,说得更细一些。
此人正是兵部尚书王世臣。
也是五大内阁大臣之一,号称儒将,前些年平叛的时候,立了些功劳。
近几年官路亨通,一路做到了兵部尚书,同时杀入内阁,是当朝有数的重臣之一。
“额……是这样啊。”
东宫一脸恍然,好不尴尬。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没反应过来,实在是……
不过,他很快调整心态,想到了更深层次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想要待价而沽,看看本宫与那边那位能给出什么样的筹码。”
“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王世臣一脸赞赏地点点头。
“呵呵……有点意思。”
东宫太子扯了扯嘴角。
“连升四级,还能如此沉得住气,更是想出了以退为进之法,魄力非凡,此子不简单啊。”
王世臣沉声说道。
“看来……他并不想介入这场漩涡之中。”
东宫太子稳了稳心神,不置可否地道。
“是的,亦或者可以这么说,他并不想过早介入漩涡之中。”
王世臣点点头。
“不为殿下所用,皆为寇。”
这时候,元明突然生硬地丢下了这句话。
似乎在宣示着东宫的正统,也在暗暗指责李然的不识抬举。
“此话说得不错,不过时局如此,也怪不得有些人怀揣别样心思。”
王世臣瞥了一眼元明,苦笑着道。
这一杆子下去,直接打翻一船人。
按照元明所说,那就相当于,只要没支持东宫的大臣,都是逆寇。
这……
怎么可能呢?
“王阁老所言乃实情,乱局当下,人心浮动,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
东宫冷静下来,还是很清醒的,不过紧锁的眉头却拧成了一股绳,“只是此子异军突起,打乱了我们的布置,万一……”
话到这里,他顿住了。
但什么意思,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李然圣眷正隆,升任副总兵,现在又执掌禁军的两个营,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这样手握重兵的人,不能为之所用,始终是一个重大的威胁。
而且他话里话外,还隐隐透着担忧,怕李然倒向大皇子那边。
“既然李然把拜帖退回来了,那就说明他无心踏入殿堂之争,殿下现在想要令其归心,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世臣思考了一下,如是说道,“而反过来说,倒向那边的几率也几乎没有。”
“这一点,微臣也赞成王阁老所言,殿下不用着急,既然他没有选择倾向那边,也就是说,名义上他还是支持殿下的。”
元明低头颔首。
这话有自欺欺人的成份,但也绝对不是没有营养的安慰话。
李然既然不公然投到大皇子那边,那就是相当于默认支持当朝太子的。
没错!
中立其实也是一种态度。
东宫太子半倚在宝座上,听到这话后,拧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但还是没有言语。
“殿下不必忧心,老臣反倒觉得,李然退回拜帖,是一件好事。”
王世臣又笑道。
“噢……此话怎讲?”
东宫太子再次精神一震。
“掌兵者,轻易不参与夺储,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至少明面上不能参与。”
王世臣解释道,“如果李然贸贸然介入,无论他倒向哪一边,都绝非好事。”
“嗯……”
东宫太子轻“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如果倒向殿下,那么等于在陛下的龙椅下放了一把火,陛下必定惶惶,对殿下多有猜忌,这绝非好事,而倒向那边,就不必多说了。”
王世臣分析道,“所以……李然现今的态度,对殿下是有利的。”
“有道理。”
东宫太子重重点头。
李然不参与进来,虽然失去了一个手握重兵的大臣支持,但反过来说,对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就足够了。
“殿下,老臣觉得此事不必再理会,您只要兢兢业业做好陛下吩咐的事情,做好文章知识,不行差,不踏错,那么谁也动摇不了您的国本之位。”
王世臣补充了一句。
“阁老之言,本宫谨记于心,不敢怠慢。”
东宫太子连连点头。
这个拜帖,更多像是一个试探。
既然李然给出了态度,那么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他其实还想说说关于狩猎时,大皇子准备了头狼尽孝这事,但一想到宪宗皇帝为了捕猎头狼而惊马,生生上演了一出弄巧成拙。
他又把到嘴的话,给压了下去。
觉得这事,也没必要再提了。
毕竟当时如果是他准备的猎物,那么这次惊马之责大棒,有可能要落在他的头上。
甚至还会引起父皇的记恨。
反倒是没准备猎物,让他逃过了一劫。
如此还要责怪两人思虑不周,就显得有些不那么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