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脑子里急速地运转。
面前的状态，好像超出了他和师傅对这个事情的预期。
原本，李文的任务，是代表师傅，恭迎四目道长带着串串队伍途经此处。
这是每次四目带队伍途经此处时，九叔必做之事。
毕竟有师兄弟之情的存在。
他们师出一门，但所做的工作不同。
九叔是固定住在义庄，接受别人的邀请，有业务就接，没业务就带着徒弟开荒种地。
属于半农半道。
也就是长住居民。
四目则做上了赶尸这一行当。
那是需要经年累月跋涉路中的行业。
相比起来，似乎九叔的工作比较稳定，比较安逸，虽然也时不时冒点风险，也需要付出比较大的精力，但这样的日子毕竟不多。
每搞定一个或几个灵物，替人完成一次驱灵消灾的任务，就获得一笔收益，可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在这段空闲时间里还是比较闲适的，读读经书，写写字画个画，打打坐练练内功。
或者去某座名山访访古刹，见见隐居的高道，聆听教诲，增强道行。
如果感觉功业不足，还可以闭门思过，自我凝炼。
相对来说四目就显得风雨飘泊了，业务量大，工作辛苦，不得休息；业务量小，说明人家对你的功力不太信任，你可能就失业，没得饭吃了。
业务越多越好，也越操劳，白天找地方歇着，晚上才得行路，不论风雪雨霜，走的都是深山，翻的都是野岭。
真正的风餐露宿。
所以九叔对这位师弟的辛苦，也是怜惜的，只要师弟途经，就要把他接到义庄，最少住上一天一夜，好酒款待。
但这次不同，九叔不能亲自接应，更不会接到义庄小住了。
派李文在此迎接，只是见个面，问个好，奉上一壶酒而已。
为什么减低了接待级别？
原因正是这次四目所带的队伍，是湘西樵夫。
九叔有预感，师弟这次的业务，冒险程度超过了以往这么多次的总和！
可谓空前绝后。
关键是，九叔怀疑，师弟赶这样一支队伍，会失去控制，酿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如果九叔亲自迎接，就只能按往常那样接四目去义庄小住，不能推托。
而派李文来，李文就可以推说，师傅九叔吃东西，不小心吃坏肚子啦。
他老人家肚子疼得要命，都没法熬了，自己弄药吃都吃不好，只能跑到集上去找别的郎中求救了。
所以，师叔呀，我师父没法像以前一样前来迎接，接你去义庄暂住了。
师傅派我来代劳，给你送一壶酒喝，暖暖身子，聊表心意。
您老人家喝过了酒，就带着你的串串继续上路吧。
下次您途经此处，我们师傅再来接你。
而现在，李文看见有一个串串掉头而跑。
可是四目的反应，却是充耳不闻，不看不顾。
反而还说，跑就跑了，不是没有跑过。
是不是很反常？
师叔你本来就是带这支队伍的总头领，你得管住每个串串不掉队，不蹿跑。
怎么你明知有串串跑了却不当回事？
答案越发明显。
李文就试探地再问：“师叔，我虽进入道门，但有一个问题，总是弄不清三位道尊的排位，师叔能不能为我解答一下？”
四目听了，脸色又变得正常了，点点头说：“你要问道尊的排位，可以，这个问题难不到我。是哪三位道尊？”
“一位是太上老君，一位是上清灵宝天尊，另一位是元始天尊。他们三位怎样排名，民间一直有争议，像我这样的小道童也有点搞不清。”
霎时，四目的脸色，又变成蓝幽幽的。
他张了张嘴，努力地抿一抿。
但抿得很吃力。
这使李文挺担心的。
四目似乎用心地思考一番，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作为林九的徒弟，为什么不向林九提出来，而要问我呢？”
“我师傅曾经向我等弟子宣讲过的，可我脑子比较笨，稍不小心就忘了，极易搞混。”
“那你认为谁是第一就是第一，谁是老二就是老二，谁是老三就是老三，这有什么要紧吗？”
“那是不是这样的，元始天尊至高无上，道教最高神，上清灵宝天尊次之，太上老君太清道德天尊，排在第三？”
“为什么要搞那么清呢，难道影响你喝人血吃人肉了吗？”
“啊？喝人血吃人肉？师叔，你说岔了吧，是吃猪鸭鱼肉，喝猪羊牛血吧？”
“别跟我兜圈圈了，我讨厌这样！”
四目道长变得火冒三丈。
好像彻底失去耐心，勃然大怒。
突然，他的嘴再次张开。
张大。
倾刻间，嘴的上下，左右，长出了几颗獠牙。
而一条舌头，往外卷出。
那条舌头长有两尺，细如秤杆，颜色血红。
他把头往左一甩，那条舌头像条鞭子，狠狠一抽。
啪！
李文感觉身子一阵摇晃。
其实是草棚子在摇晃。
四目的长舌抽中了草棚子左边的一根立柱。
那根立柱只是一根桦木，粗细像毛竹，整个草棚子结构简单，搭建时也是草草了事，并不很像样。
但即使再毛糙，能够用手推倒，可谁能用一条舌头将柱子抽得摇晃？
如果棚子里呆着的人不是李文，棚子肯定经不住这一抽，会倒。
是李文用念力，稳住了棚子。
四目也是一怔。
实则上，这是一次较量。
一次角力。
四目用长舌敲打棚子柱子，满心以为一家伙就将棚草摧个崩塌。
没想到只是晃了晃，没倒。
为什么没倒？
是自己的舌力不足？
不，明显是有股力，镇住了棚子。
而这不是外力，是一股内力。
外力可辨，内力难识。
四目又呆了。
怔怔地看着李文，如同一只古怪的大鸟。
镜片闪着诡异的光。
而帽顶上的那四只眼睛，再次显露了一下，又隐去。
李文又食指大动，差点伸进布袋抓三脏药。
那四只时隐时显的眼睛，看得他烦。
他真想一把黑豆蛋撒过去砸毁它们。
可是要忍。
他代表师傅，是打的前站。
摸摸四目的底。
等于是摸这些湘西樵夫的底。
而此时，那些串串，已经有一半朝向后，分别一个一个地蹦走。
四目却对后面的队伍不管不顾了，全力应对着李文。
是顾此失彼吗？
不，恐怕另有玄机。
是个大玄机。
所以李文不敢掉以轻心。
今天他一人在此，独自应对这么一支奇异的队伍，稍有失误，后果严重。
自己的生死是小事，没能抑住这支串串队伍的散失，才是大事。
到这时了，该不该，采取断然措施了？
所谓断然措施，就是——
诛杀四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