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二年。
皇帝朱棣御驾亲征,第三次出兵漠北,大获全胜。
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朝堂之上,文武大臣分列左右,也具都沉默不语。
太子朱高炽弓着身子,满头大汗。
他张了张嘴,可看到朱棣猪肝一样的脸色后,欲言又止。
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两个人则是一脸的愤恨,强压着心中怒火。
“皇长孙找到了吗?”
朱棣突然开口询问道。
无人回答,整个朝堂安静的可怕。
朱棣瞥了一眼众人,转头对朱高炽问道:
“太子,你能告诉朕,朕的好长孙现在在何处?”
“这……”
朱高炽被问的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跪下。
“回……回父皇,儿臣,儿臣也不知道瞻基他……”
“但是请父皇相信瞻基,他一定不会做出临阵脱逃的事情,更不会卖国投敌。”
“瞻基是父皇您一手带大的,他的性格父皇应该是最了解的……”
朱高炽作为大明朝的监国太子,一边说着,竟一边哭了起来。
朱棣没好气的白了朱高炽一眼,摆手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转而又问台下的大臣们。
“你们怎么看?”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人肯出来说句话。
这些大臣都是人精,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心里都明镜似的。
朱瞻基是谁?
皇帝老子的嫡长孙!
监国太子爷的嫡长子!
平日里在皇宫内,都是横着走的家伙!
亲爹治不了,爷爷懒得治,背后还有徐皇后撑腰的大明第一好贤孙!
可就是这样一个皇长孙,在奉旨随军北征的时候,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十门红衣大炮,和上百名精锐军士。
而正是因为少了这十门大炮,此次北征,大明军队虽然获胜,但也损失惨重。
本该论功行赏的庭议,也变成了问责大会。
喜事搞不好要变成了丧事。
朱棣问大臣们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你们自己家里的事,就别牵扯到俺们外人了。
所以大臣们,个个缄口不言,静观事态发展。
谁要是不开眼,敢在此时妄议天子家事,砍你满门,都算你捡了便宜。
朱高煦见大臣中无人回应,终于忍不住了。
“父皇,据儿臣推测,瞻基这小子绝对是叛国投敌去了!”
“倘若是畏战,一个人逃便逃了,可与他一起失踪的偏偏还有十门大炮,和上百精锐军士,他若不是投敌去了,实在说不过去!”
朱高煦的话可谓是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没错,二哥说的有道理,此次北征,若非少了十门大炮,我军又怎会如此损兵折将,光儿臣所率的左翼先锋军就损失了三成兵力!”
汉王朱高煦话音刚落,赵王朱高燧也随声附和道。
当今的朝堂,分为太子党和汉王党两派。
两派明里暗里勾心斗角,挖坑下绊子,常常斗得不可开交。
赵王朱高燧是铁杆的汉王党。
此时兄弟二人联合起来,势必要坐实了朱瞻基的罪。
朱瞻基若被定罪,太子也一定会受到牵连。
太子朱高炽见两个弟弟,一唱一和,又言之凿凿,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二弟,三弟,你们怎……,瞻基他不会……”
朱高炽一着急,就结巴了起来。
朱高煦得势不让人,自己大哥越是结巴,他越来劲儿。
“怎么不会?太子,我的大哥啊,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不光你着急,我和三弟心里也着急。”
“可是你再着急,也不能罔顾事实啊!”
“你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瞻基不会投敌,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带走十门大炮?”
朱高燧也趁机补刀:
“大哥,二哥他说的没错,不然你告诉父皇,瞻基带走十门大炮的目的是什么?”
“家里出了这种事,谁都不想的,可是好在这毕竟是家事,你就替瞻基向父皇认个错,父皇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朱高燧的话说的好听,可分明是在激将朱棣。
什么叫你就替瞻基认个错?
什么叫父皇不会为难你们?
皇帝的孙子叛国了,众大臣不言语,是给皇帝一个台阶,给皇帝一个暗箱操作的机会。
如今,你朱高燧把话点明了,家事也变成了国事。
天下皆知的事情,皇帝还怎么暗箱操作?
皇帝有心放朱瞻基一马,恐怕也是不行了。
朱高煦冲朱高燧使了一个眼色:干的不错!
朱高燧心中也一乐。
兄弟二人便都转头望向朱棣。
此时朱棣双眼微眯,慢慢扫过二人,嘴角不由得轻轻挑动一下。
对于自己两个儿子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他心知肚明。
可是,他们的说法也符合了自己的推测。
从感性上说,朱棣是无论如何也不信朱瞻基会叛国投敌。
但从理性上推测,只有叛国才符合朱瞻基的种种行为。
但是,消失的十门大炮,又不曾在战场上出现过……
此事还不能下定论!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自己的孙子。
想到这里,朱棣心中有了打算,他狠狠瞪了朱高燧一眼,转头对大臣们问道:
“倘若皇孙叛国,按律该当何罪?”
只见一位大臣走出班列,回禀道:
“皇子皇孙叛国,按律当斩!”
听到当斩二字,朝堂之上立刻骚动起来,大臣们纷纷小声议论。
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虽然表面装作凝重,心里却乐开了花。
太子朱高炽,更是如五雷轰顶,一下子瘫倒在地,一面痛哭,一面向朱棣拜道:
“父皇!儿臣愿以性命担保,瞻基绝不会叛国,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儿臣愿以性命担保……”
太子朱高炽,平素都以仁厚示人,其实他城府极其深重。
他深知,太子是名副其实的高危职业,更何况自己多年以来奉旨监国,所处的位置可谓是尴尬至极,更是危上加危!
以不变应万变,是朱高炽的生存法则。
深知朱棣护犊子本性的他,更是常常以懦弱的姿态面对父皇。
他相信父皇不会真的要杀自己的孙子,父皇此时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台阶。
以太子之命担保,便是朱高炽递给朱棣的台阶。
朱棣面色沉重,长舒一口气,却并未理会太子。
当斩,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按照计划,接下来,朱棣会下达一个搜捕朱瞻基的旨意。
等找到朱瞻基之后,再详细询问其中的缘由。
朝堂经过短暂的骚动之后,又恢复到死寂一般。
太子也已经哭的快断气了。
此时,就算掉落一根针,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候皇帝最后的决断。
就在这时,却突然有侍卫高声来报:
启奏陛下,皇长孙他……,他自己回来了!
朱棣闻言,微微一愣。
刚刚抬起的手,又轻轻的放下。
整了整衣襟,朗声道:“宣这孽畜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