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疏。
樊城城外。
两人不慌不慌地赶着夜路。
“主人，主公三顾茅庐方才将你请出山。
今夜主人即要离主公而去，他若发现必然不舍，也定会追赶。
主人何以还如此悠闲，这般不慌不忙？”
诸葛亮的书童实在忍不住。
侧首看着闲庭散步般的诸葛亮好奇地问道。
诸葛亮从容一笑，老神在在道：“因我料定，主公绝不会沿此路追来。”
“为何啊？”
“我离主公而去，主公所能料想的地方，唯有三处。
一是北进，投靠曹操，这必是他最为忌惮的，也定会派人大力追踪。
二是南下，回到我们曾经生活的地方。
若我南下回乡，不会威胁到主公，且有明确目标，他必不会追。
三是东行，定担心我投家兄，为孙权所用，主公亦必大力追之。
唯向西而行，主公不能料也。
主公即不追，又何须疾赶？”
书童恍然。
连不迭点头时，也很是崇信道：“主人之才，可比管仲乐毅。
既然主人有此料想，那就必然不会有错。”
“我纵有满腹韬略，只叹世无仁主矣！”
诸葛亮满脸苦涩地慨然叹道。
“气煞我也！”
其感慨声刚落，前方的丛林中，就传出愤怒的咆哮。
于这宁静的夜晚，显得无比的突兀。
将诸葛亮和他书童都吓得骇然失色。
紧接着，一名壮汉就从丛林中冲出。
借着月色，看清来人。
诸葛亮惶恐时，更露出了尴尬之色。
因他已看清，突然出现的人是张飞。
“诸葛村夫，好生狂妄！
主公将你当成人才，不惜三顾茅庐请你出山。
你突然逃跑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主公非仁主。
又这般自以为是，也真是可笑至极。
你说的三个方向主公皆未派人追你。
但主公唯独只追你所说的主公绝不会追的这条路。”
张飞气愤地说完，还看向丛林中：“主公，这厮如此大言不惭，何需再呆在暗处？
快出来，打诸葛村夫的脸。”
刘备跟关羽此时确实皆在丛林中。
诸葛亮此前的感慨，对刘备来说，确实有些狂妄自大。
所以，他也没有阻止张飞，任其怒斥诸葛亮。
而且，张飞虽跟演义形象不同，还文武双全。
但他也的确是鲁莽之辈。
要知道，他还是曹操爱将夏侯渊的侄女婿。
却非明媒正娶，而是看上夏侯渊侄女，直接抢夺强娶。
敢做出这种事情的存在，能是省油的灯吗？
不过，他是真不丑，长得也还可以。
否则，历史中的刘禅，也不会娶他两个女儿，且先后封为皇后。
他会被艺术加工成演义中的形象，也非无的放矢。
诸葛亮的话被他听到，又岂能不怒？
张飞看向丛林中的话音落地，刘备也不再耽搁，径直现身。
关羽也紧随在他身边。
见刘备现身。
诸葛亮即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至极。
脸也瞬间就红到了脖子根。
似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有才者基本都难免会自傲。
他此前才言之凿凿地跟他书童说出那番话。
刘备紧接着就现身了。
对他而言就是在打脸。
会这般反应自然正常。
而刘备也就是要打他脸。
不管他能不能为他所用。
也需要先磨磨他的傲气。
“先生大才，方出山助我，却又弃我而去，莫非想为他人所用？”
故此，刘备并不训斥张飞。
而是微蹙着眉头看着诸葛亮，淡然地说出这话。
令他难以置信且尴尬时，脸上也露出惶恐之色。
因为在他眼中，刘备曾经的仁义只是装出来的。
回到樊城，遇到明日那等大事，亦无丝毫安排。
对他而言，心机更深沉得可怕。
此时说出这话，自然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
差不多是在告诉他，能为他所用自然最好。
若不能为他所用，为绝后患，必然会除之。
“主公之才，远在亮之上，又何需我效力？
且亮已经过惯闲云野鹤的生活。
即已发现主公有雄才，我难有用武之地，自然只想继续去过闲散生活。
亮也可在主公面前立誓，绝不会为他人所用。
只求主公开恩，放亮离去！”
诸葛亮连忙行礼，很是诚挚地说道。
这话刘备还真信。
毕竟，曹操曾经派人请他出山，都没有答应，也从不在刘表面前表现。
说明他真的淡泊名利。
最后会出山，除刘备有仁名之外，肯定也是真的心向汉室。
以其才智，甚至有可能知道，即便他全力襄助刘备，终有可能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既然刘备并非仁义之主，他自然有可能是真想逍遥余生。
更何况，若刘表真会让位，刘备明天还会跟他妻族争权。
甚至还涉及到他的妻舅。
诸葛亮身在其中，身份也必然会很尴尬。
他想要脱身于这是非旋涡，自然更正常。
“欲定天下，光复大汉山河，不仅要以人为本，更要以人才为重。
而且，世事无常，任何保证都抵不过环境的掣肘。
所以，先生还是随我回城，与我一同匡扶汉室吧！”
刘备依旧淡然地说道。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就是他根本不相信什么誓言。
诸葛亮自然也能听出，不敢再继续坚持要离开。
“亮即承蒙主公如此厚爱，纵难为主公效力，也愿在主公身边当一闲人。”
诸葛亮径直拱拳，很是恭敬地说道。
刘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关羽跟张飞便向丛林走去。
当他们再度出来，已经牵着五匹马。
诸葛亮见之，更是震撼。
因为这对他来说，主公不仅精准地洞悉了他的想法，甚至知道他不会骑马出逃。
这……让他更感觉到了刘备的可怕。
也更清楚地意识到，一向自比管仲乐毅的他，是真难跟刘备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