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报纸,问了一句。
“现在任亨泰亲自下场登文,这算是儒家的回应吗?”
“这新思想究竟是好是坏,我大明应该打压吗?”
“天下人,认的毕竟还是儒学。”
姚广孝认真思考了一番。
他虽然是个和尚,更当过道士,但对儒学也有一定造诣。
华夏古代,儒释道三家的价值观,本身就有一定程度的融合。
文人或多或少,都对道家佛家有所涉猎。
像姚广孝这种家伙,你更是难说他是哪一家的。
他对华夏之思想,也有自己的体悟和见解。
“殿下,思想之事难以言说,对大明可能好,也可能坏。”
“但是不论好坏,思想都是无法打压的,朝廷只能打压肉体,而思想是无形的。”
“即使没有许北,未来也还会有其他人探索新思想。”
“儒学虽然博大精深,但是已经被研究了一千多年了。”
“现在的儒学,已经快走到头了。”
“其实儒学本身,也是一直在革新的,这种事,以前有,未来还会有。”
“思想是用来指导现实世界的,如果不适用了,先行者就会开始寻找新的道路。”
“许北只是做的更加彻底而已。”
“别人虽然革新,但终究还在儒学这个框架之内,而他则是完全舍弃儒学,意图开辟一种全新的思想。”
“所以贫僧才会说,他一旦成功,就是改天换日。”
朱棣听完,这才算是对思想上有所认识了。
也不禁佩服姚广孝的学识。
他只是怀疑,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真的是许北能做到的吗?
听说,这个家伙才二十岁而已。
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突然很有兴趣,想见见这个人。
“事情变得有趣了,现在礼部尚书和他直接交锋。”
“在天下万民见证下辩论学术,也算是大明文学盛事了。”
“主持觉得,他和许北,谁会赢?”
姚广孝笑了笑。
“学术上的事情,从来没有输赢。”
“类似这种事情,汉朝也曾有过。”
“关于盐铁论,你说是贤良文学赢了,还是桑弘羊赢了?”
“回到现在,真要论输赢,除非他们其中一方能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解决土地兼并,不然就永远没有输赢。”
朱棣问道:“任亨泰的这篇文章,不就是儒家的解决方案吗?”
姚广孝不以为然:“殿下真的觉得此法可行?”
朱棣不说话了。
其实他也觉得不现实。
但是土地兼并的事情,他也很关心,目前还没有见到什么真正有效的方法。
他问道:“那么,此事究竟该作何解?”
姚广孝一叹:“此乃千古难事,难,难,难!”
朱棣想了想,继续问道:
“那许北的历史周期律,孤也看过。”
“的确异于儒家,但却令人惊绝,其思维视野更是高远,让人叹服。”
“本王也正是看了之后,才对兼并有深刻认识。”
“既然他的新思想,能将兼并看得如此透彻,那会不会有解决之法呢?”
姚广孝答道。
“至今日,许北也只表有一文,无法窥见其思想之全貌。”
“能否做到,还要看他走到哪一步了。”
“如果他能把自己的那一套完善完整,并且解决兼并的话,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新圣人。”
朱棣哈哈一笑,似乎很是开心,也带着几分期待。
“今日与主持一番交谈,尽释本王心中疑虑。”
“如此说来,这许北竟是天下少有之英杰。”
“如此人物,若有机会,孤定要好好结识,交下善缘,就如同孤与主持一般。”
“就是不知何时,才好去得京城了。”
姚广孝笑而不语。
但他盯着朱棣的目光却意味深长。
结识英才?
一个藩王,有必要去结识什么英才吗?
这位燕王,不经意间的言谈举止,已经泄露出他内心深处的一丝渴望了。
只不过这种渴望,连朱棣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但是却逃不过姚广孝毒辣的眼睛。
一个藩王,去关心什么土地兼并的问题,实在是多管闲事了。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该藩王来关心。
该操心的,是中央朝廷,是皇帝和百官。
朱棣这么关心,只能说他潜意识里,有社稷之心。
而这种心理,不是藩王该有的。
文人士子可以心忧苍生社稷,朝廷君臣可以心忧苍生社稷。
甚至什么都不懂的百姓,都能瞎扯说个一两句。
偏偏藩王,是不该想这些的。
而且朱棣对人才的渴求态度,表现的太主动了。
虽然洪武封实藩,允许藩王掌兵,也允许藩王纳府臣。
但是朱棣对人才,有些过于上心了。
对一个王府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姚广孝闭眼捻着佛珠。
虽然他看出来这些,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会说,因为现在还不存在搞事的条件。
只要朱标还在上面顶着,那么朱棣的这种渴望,就永远只会藏在潜意识里。
野心家,都是待时而动的。
朱棣如此,姚广孝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