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平谷官道。
杜晟靠在王驾中绵柔的红丝绒软靠之上,神色悠然,手拈一枚黑子,正与道衍对弈。
吧嗒。
棋盘之上响起落子声音。
就听姚广孝缓缓开口:
“此番推恩令行,世子可有懊恼?”
“懊恼?”
杜晟微微颔首,毫不掩饰:
“自然懊恼,”
“我本为世子,如今家父骤薨,尸骨未寒,”
“朝中便下令削藩,令我弟兄十五共执北凉大地,更欲行‘酎金失国’之毒策抄我满门,”
“我已不是懊恼,而是迫不得已入帝京,清君侧。”
杜晟这番话说的生死攸关,但他的态度,却是平平淡淡。
姚广孝最佩服世子这一点。
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这下,可离世子逍遥王的初衷越来越远喽。”
姚广孝笑道。
听闻道衍的调侃,杜晟微微一愣。
接着轻笑一声,挽袖将最后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之上:
“道衍禅师,跟我下棋可别分心啊。”
姚广孝定睛一看!
却见随着世子黑棋落下,满盘白棋之气,竟被这一子骤然扼杀!
不由地哀叹一声。
世子的棋路跟他的人一样,最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不,仅仅棋差半招,却令自己全盘皆崩。
“世子好棋艺……”
姚广孝有点郁闷地朝杜晟抱拳拱手。
就听世子开口道:
“天下之势,如同行棋落子,”
“棋局一旦开始,历史的车轮便转动起来了,”
“没有人能阻止历史的进程,”
“既如此,与其任由天道摆布,倒不如与天对弈,”
杜晟明亮的眸子抬了起来,看向姚广孝:
“即便身死道消,亦要胜天半子,入史载册!”
嘶——
听闻杜晟这一席话!
姚广孝仿若遭雷击一般!
与天对弈,亦要胜天半子?!
如此豁然,如此狂气,如此笃定!
这一刻,仿佛天地气运皆纳杜晟之怀!
“世子……不愧是能与龙虎山老天师坐而论道之人!”
姚广孝心悦诚服!
世子抱负,又何尝不是他此生之夙愿呢!
“贫僧道衍愿做世子手中之棋,共弈天道,”
姚广孝极其罕见的略显激动:
“助世子拢九洲之气运,胜天半子!”
此时的姚广孝还并不知道。
他今日在王驾之上所说的这一番话,竟成为他人生中最波澜壮阔三十载的开端!
……
又五日!
大瀚帝京!
朱墙金瓦,青砖奠地,一片庄严朝正,紫气东来之景!
此时,正值日暮西山时分。
远观泰然祥和的帝京皇宫之中,此时却一片风起云涌,暗流湍急。
随着泰清宫中一声:“圣上保重龙体,微臣这厢告退。”
太医宋攸躬身后撤,倒退着出离了永盛帝寝宫。
门外,立刻有三五大内太监围了过来,纷纷对他笑脸相迎,寒暄客套。
宋攸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冲他。
而是旁敲侧击,想要知道永盛帝如今龙体究竟如何!
若是永盛帝知道此时宫中之人所想,恐怕心都要寒透了!
这偌大的皇宫内院之中,官宦上百,如今真正盼着他龙体康复,重掌朝政的,不超过一只手!
其余人,上至丞相常侍,下至銮仪内监,无不盼着他早日驾崩,江山定夺新主!
“各位大人公公,”
宋攸被问的略显不耐,似有要事,连连推脱:
“皇上不过偶染风寒,不日便可痊愈归朝……”
说罢,也不再理寒暄众人。
出离泰清宫,便上了自己的轿子。
一行人自讨了个没趣儿,失望地散去了。
这老太医就是这样。
一生在宫中伺候皇上,为人寡言少语,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多少次各家皇子势力想要在他口中问出永盛帝身体如何,都被他婉转回绝了。
对于皇上的病,三缄其口,只字不谈。
俨然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然而!
没人发现。
就在宋攸坐上轿子出离宫中路过一处小巷之后。
轿子中,便已没了宋攸的身影。
……
不时,就听东宫门外,急促的叩门之声响起!
啪啪啪!
紧接着,朱红大门缓缓开出一条缝隙。
一双眼睛在门缝之中冷眼观瞧来者片刻,让开了身。
来者急忙忙钻入东宫。
一眼就看到了殿上书案之后的监国太子——萧承基!
急忙上前跪俯叩礼!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萧承基一看来者,不由地眼睛一亮!
在书案后站起,亲自上前扶起叩首老臣:
“宋太医快快请起。”
不错!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刚正不阿,不漏口风’的太医——宋攸!
见宋攸来了,太子眼中不由地精光四射!
“可是……大事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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