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萤月不知几时来的。
她依然是那身夜行服打扮，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黑眼睛。
发现墙角里的少年，她的眉头动了动，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大侠？真巧啊！又遇到你了。”陈映雪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倏地一下，站起来。
这一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比风萤月还要高出些许。
“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风萤月的声音，比飘来的雨丝还要冰冷。
陈映雪把啃去半块的馒头藏到身后，小声道：“我没地方去，只好到处瞎转。”
她的小动作，又一次被风萤月抓住。
风萤月不想跟他废话，什么也没说，一步跳进院子里。
陈映雪站在原地，继续啃馒头。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风萤月的声音。
“你进来吧！”
“好勒！”陈映雪如愿以偿，麻溜地翻进庭院。
风萤月站在大堂里，面朝牌位，上了三炷香，接着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头。
陈映雪站在一旁，佯装不知情，歪着头，小声问道：“大侠，这些都是你的什么人啊？”
“家人。”风萤月答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头都没有抬起。
她好像刚从什么地方刚逃出来，满身疲惫。
回到这座荒芜的庭院，在灵位前休息片刻，才重新恢复精力。
香烧去十分之一，风萤月站起来，抬手一点，墙上烛台里的蜡烛无火自燃。
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照亮了一片地方。
风萤月小步走到堂门前，当着陈映雪的面，缓缓解下蒙在脸上的黑布。
一代杀人恶魔的真面目，暴露在陈映雪面前。
少年看呆了。
那双好看的狐狸眼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巴，两片红唇染了血一般，鲜艳，瞩目，跟雪白的肌肤两相映照。
先前不知听谁说过，凡是见过风萤月真面目的男人，都死了。
陈映雪不由得警惕几分。
女人双唇颤抖，一开口说话，就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教你些功夫，好让你脱身用，或许能保全性命，你看如何？”
陈映雪听了，心头大喜，连忙深鞠一躬，急急应道：“多谢大侠。”
“我不是什么大侠，一只是个杀手罢了。”风萤月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到门前一根粗大的柱子旁，伸手探进柱子里，再收回来时，她手中多了一把四尺长的宝剑。
风萤月拔出剑来，一步飞到前院，冒着雨点，对身后的陈映雪说：“我将本派剑法演示一遍，你可要看仔细了。”
陈映雪闷声点头。
于是她朝前探出虚步，剑指前方，一划，剑影乍现。
风萤月本人则轻轻跃起，随着手腕转动，在半空中舞出一朵漂亮的剑花。
长剑不断划破空气，留下一道道剑影，她的身体也在野草丛中穿梭。
院里的野草没能阻碍她的身法，灵活的身姿让人想到雪地里的狐狸，而她手中忽而低伏忽而高扬的剑，则让人想到凶猛的雪狼。
剑势并不磅礴，高山流水一般，优雅，迷人。
不过，看似轻盈的剑法，实则处处指向要害，一触，即死。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女人，就是杀人无数的风萤月，陈映雪真以为她不过是个会舞剑的家姬。
一套剑法舞下来，她已是全身湿透，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陈映雪的关注点不在此处，而是院中杂草。
居然没有折断野草，哪怕一根野草，也没有被长剑划断。
也就是说，她准确的避开了每一根草。
风萤月反手收剑，在台阶下站定脚步，脚尖挑起一根木棍，丢向陈映雪。
“该你了！”
“好。”陈映雪接过，回忆风萤月的每个动作，闭上眼睛，将她方才的动作演示了一遍。
风萤月就像一个欣赏学生作品的老师，看完后，微微点头：“虽有几个不足之处，有几处破绽，力道不够，动作也不够迅捷，但你已经大致掌握了这套剑法的精妙之处。”
“是大侠教得好！”陈映雪站在雨中，提着木棍向她作揖。
冯风萤月好像没听到他的恭维，背过身去，惋惜地叹了一声：“可惜啊，你空有这般悟性，却错过了学武的最佳时间。若是放到我门下，潜心修行，定会高我一等，而今再重头学起，已经来不及了。”
“能学到一些功夫，我已经很知足很满意了，说不定往后，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风萤月笑了一下，不知是欣慰，还是嘲笑他的单纯。
“记住，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教你下一套剑法。”她把剑放进柱子里，对陈映雪挥挥手，“你先回去吧，不要与人声张此事。”
“是，大侠！”陈映雪恭恭敬敬的，走到墙角下，悄然回头，看了女人一眼。
清冷的院子里，风萤月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
这个女人，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生命之重。
不，她是魔头，一旦知道我的身份，定会杀了我。
陈映雪扼去心头多余的同情，翻身跳出高墙。
其实在风萤月面前，他可以没有展露自己的本事。
那套剑法他已完全掌握，故意露出几个破绽，是为了不引起风萤月的怀疑。
陈映雪穿过街道，走到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里，靠在土地公身旁睡觉。
不多一会儿，他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声音很轻，来的是个会轻功的高手。
陈映雪并未睁眼，佯装睡得很死，听不见周围的动静。
闻到熟悉的气息，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来人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放下一件东西，又走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他才微微提起上眼皮，从眼缝里看去。
一看，果然看到了风萤月的背影。
正如陈映雪所猜想的那样，风萤月对他心存怀疑，所以偷偷跟上来。而他提前想到了这一点，才找一处破庙过夜，打消了风萤月的猜疑。
对方完全走远了。
陈映雪再睡一会儿，没有听到声音，才盘腿坐在地上。
地上有一块银锭，是风萤月留下的。
他笑了一下，把银子收进怀里，从土地庙后面出去，绕了大半圈，才来到丞相府。
现在已过丑时，不知道叶文静睡下没有。
陈映雪看到房间里还有微弱的光，如法炮制，再度爬到房梁上。
堂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只有叶文静的卧室里，尚有一根蜡烛在与四周的黑暗对抗。
叶文静坐在一张方桌旁，单手撑着脑袋，正舒服地打盹。
陈映雪轻轻落下去，吹灭了蜡烛。
屋外的人以为小姐睡下了，也没多想。
他蹑手蹑脚地过去，抱起叶文静，把她放在床上，还细心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叶文静浑然不觉，却在陈映雪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猛然从床上坐起，一把抓住陈映雪的手。
“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