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们登时炸开了锅,找竹竿的找竹竿,下水的下水,很快就把华安拖上岸来。
陈映雪不顾华安满身淤泥,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说:“怎么样?够意思吧?”
“论脑子,在京畿少爷是这个。”华安默默举起了大拇指。
他习水性,小池塘困不住他,陈映雪把他推下水既是为了给他解暑,也能让他提前回房休息。
陈映雪嘿嘿一笑:“先回去歇着,我带人出去逛逛。”
“还去兰桂坊?”
“不,那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去了。”陈映雪站起来,让两个下人把华安送回房里。
他找到正在扫地的阿狸,让阿狸换身不显眼的麻布衣裳,说是要带她去个地方。
阿狸愉快地答应了。
两人走出将军府,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多一会儿,就被太阳晒出一层汗。
饶是如此,阿狸的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自打卖进青楼以来,她没出过房门半步,每日不见天光。而今重获自由,自然格外珍惜。
阿狸与新柱子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见陈映雪没有停下的意思,好奇问道:“公子,为何不在家纳凉,偏来街上转悠?”
“听说京畿来了不少武林人士,我想出来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
“不瞒你说,我空有一副躯壳,只会些三脚猫功夫,遇上真正的高手,根本不堪一击。大丈夫行走天涯,没有一技防身怎么行?”
阿狸听了这番话,看着他的后背,顿觉眼前少年的形象伟岸起来。
他不止心地善良,还是个胸怀大志的男人呢!
陈映雪没有告诉他,之所以急切地想要寻到武林高手,是因为昨晚他被一黑衣女子羞辱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朝一日学成功夫,定要叫她跪在我面前求饶。
陈映雪想着,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走到东林街,隔着一段距离,可以看到丞相府的那栋高楼。
陈映雪累了,肚子也在咕咕咕的叫,便带着阿里进了一间酒馆,找了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茶,一桌酒菜,却不要酒。
掌柜的觉着说话的客人有几分奇怪,抬眉看了一眼,发现是陈公子,便不好说什么。
好菜好茶很快端上来,陈映雪让阿狸敞开肚子吃,他也抓起筷子。
这个世界调味品单一,连盐都带着一股子苦味,味道自然比不得现代世界的菜品。
若非为了填肚子,他真想自己找点调料,动手做顿大餐。
陈映雪吃着,不时看向外面人头攒动的街道,听一听邻桌的谈话,颇有几分惬意。
肚子将饱,他唤来小二结账,从酒馆门口忽然进来一个老乞丐,径直走向陈映雪,摇晃手中的破碗,哀求道:“小少爷,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乞丐衣衫褴褛,浑身散发一股臭气,满头白发因为长时间不曾洗过,已经打了结,一开口说话,口臭熏得人直想吐。
小二要赶他走,陈映雪出面拦住。
“老人家,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去买些吃的吧!”
因为在青楼挥霍过度,陈映雪已经不剩多少钱了,他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递过去。
哪知老头连连摇头:“我不要银子,就要吃的。”随即就坐到板凳上,抓起桌上的残羹剩菜就往嘴里送。
陈映雪对小二吩咐道:“再上两盘肉菜。”
老头又出言拒绝:“不用了,这些就够老头子吃了。”
只是一些剩菜,他却吃得晶晶有味。
陈映雪担心自己一走,酒馆的人驱赶他,便坐在他对面,耐心候着。
阿狸站在他身后,后退三步,捂住鼻子,一脸的厌恶。
女孩子家天生爱干净,作此反应,也合情合理。
陈映雪不怪她,也不怪掌柜的和小二,反而因为自己的同情心,挽留一个发臭的老乞丐,吓跑了酒馆的客人,感到内疚。
老乞丐风卷残云般吃完桌上的东西,打了个臭熏熏的饱嗝儿,用油腻的手摸了摸胀鼓鼓的肚子,看着陈映雪奇怪地笑。
“公子好生眼熟啊,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恕晚辈愚钝,记不起在哪里见过。”陈映雪好脾气,不顾臭气,耐心与他对话。
“唔,公子可否伸出手来,让老头子摸摸你的手骨?”
“看手相?”陈映雪狐疑地伸出右手。
老乞丐抿着嘴:“伸左手。”
于是陈映雪把左手伸到桌面上。
老头用他那双黑得像泥炭一样的手,在陈映雪白净的手上摸来摸去。
良久,他松开陈映雪,抚摸自己打成结的胡须,点头笑道:“我看公子骨骼惊奇,是块习武的好苗子啊!”
“是吗?”陈映雪喜出望外,才说完话,就觉得有问题。
等等!这话我好想在哪儿听过。
电影里面,不就有个老乞丐如此哄骗小孩的吗?
莫不是……
老头从怀里抽出一本泛黄的书,递到陈映雪手中,小声说:“老头子这里有本杂书,你拿回去,好生领悟,勤加练习,说不定会有所成就。”
陈映雪翻开书,只见破旧的纸上,画着各式各样奇怪的图案,还有一些文字注解。
武功秘籍?
骗人的把戏吧?
陈映雪辨不出真假。
第一次见到这个玩意儿,他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
陈映雪看过太多小说,有主角掉落山崖意外捡宝的,有经高人指点成为一代大侠的。只在某部电影里,一个小屁孩在这种桥段下练成过如来神掌,还是在被火云邪神打上天的情况下。
“你记不记得有招从天而降的掌法?”这句台词陈映雪记得清楚。
方才粗略一看,书上画得显然不是如来神掌,而是某种刀法。
所以我——被骗了?
欺负我不识货?
下一步,该理所当然的向我索要银两了吧?
陈映雪不无怀疑地看向乞丐老头,等他向自己漫天要价。
他心想就算老头无理,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也得出手帮一把。
老头不提钱的事,擦把嘴,站起来,挑起他的破烂家什,哼着歌儿就走了。
等他走到门口,陈映雪才问道:“老人家,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此间事了,江湖再会!”老乞丐头也不回,潇洒出门,大笑而去。
他进门时候,一副走不稳的样子,出门却健步如飞,转眼就消失在流动的人海里。
“老前辈……”陈映雪追出去,站在台阶上,左右张望,满眼都是人,唯独不见脏兮兮的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