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初步又弄清楚了一些事情，魏道生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便带着郭文玥和李馨走了出来。
外面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王大富和李姐还在，另外还有几个魏道生不认识的人，看样子都是王大富的合作伙伴或者亲戚之类的。
王大富坐在靠近冰棺前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眼神呆滞地望着冰棺。
还有三个小时，冰棺里的女儿就要化为一堆飞灰了。无论平日里和女儿之间有着怎样的相处与纠葛，毕竟是亲生骨肉，此刻的王大富两眼布满血丝，满是痛苦与不舍。
边上的几个人也都闷头抽着烟，到了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整个氛围压抑又沉重。
魏道生在王大富边上坐了下来，郭文玥和李馨则找了两个距离这儿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王先生，喝口水吧。”魏道生看着王大富，试探着说道。
“都这时候了，还喝什么水……”王大富一脸呆滞地看着冰棺，缓缓说道。
“我老婆很早就死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现在女儿也死了，你知道这是啥感觉吗？我的家都没了啊！我的家啊！”
魏道生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您不是还有李姐么？节哀。”
“呵呵……小子，我现在心里乱得很，我知道你这小子聪明，我想和你说说心里话，不过这话我现在就是说了，以后我也不会承认，你听进去就是了，也别问我啥，好么？”
王大富看着魏道生，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好。”魏道生应道。
“早年的时候……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我还是个泥瓦匠，给人修个漏水、补个墙啥的，我这人又好赌，手上也没几个钱，那时候年轻气盛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那时候大概也就比你大点，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王大富陷入了回忆，缓缓说道。
“我懂。”魏道生点头回应。
“就在那个时候，我遇上了小雪她妈，说起来你不信，小雪她妈可是有名的漂亮，是我们那儿大户人家的闺女……”说起这段往事，王大富的眼眶有些发红了。
“看看现在的王小雪，我也能想象得出来。”魏道生认真地点点头。
“对！”王大富狠狠吸了口烟。
“小雪就长得十足像她妈。那时候，小雪她妈劝我好好做事，然后就嫁给我了。”
“结婚之后，我也确实好好干了一段时间，现在的家底就是那时候慢慢积累起来的，可能也是我运气好，接连碰到了几个好活儿，生活就开始慢慢变好了。在结婚后5年的时候，小雪出生了。这名字就是她妈起的，起得不错吧？”王大富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往昔的温柔。
“很不错，听起来像个大家闺秀一样。”魏道生说道。
“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变得花心起来……小兄弟你别笑你叔，男人有了钱，很多都这样，也就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说到这儿，王大富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现在很多人都说小雪她妈死得冤，现在我告诉你，小雪她妈是怎么死的！”王大富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准备揭开那段尘封已久的伤痛往事。
“其实到现在，我都觉得那天的事像是在做梦……”
十五年前，王小雪五岁的时候，王大富已经在城里开创了自己的房地产事业，一切都蒸蒸日上。他在城里买了房子，把小雪母女接到了城里居住。
虽说那时王大富在外面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可他秉持着自己的一些原则，小雪母女的生活费用和各方面条件都很充足。王小雪的母亲也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回不来了，为了女儿，她没有计较别的，还是来到城里和王大富一起生活。
就在王小雪6岁准备上学的当天，正在工地上指挥施工的王大富忽然接到消息，说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出事了。
因为当时自己的一个工程正处在关键时刻，王大富就让司机开车送老婆孩子去学校。
路上，经过一座桥的时候，不知为何，车子突然冲下了桥面。
在冲下桥面的那一瞬间，王小雪的母亲拼尽全力把孩子给丢出了车外，王小雪飞出车外后摔在了桥面上，晕了过去，而车子则直接掉进了滚滚的江水之中。
掉在地上的王小雪被立刻送到了医院，由于摔得很重，抢救了一天才脱离危险，从那以后，王小雪的后脑勺就一直留着一个疤。
并且从那次之后，王大富明显感觉到，女儿6岁以前是个特别乖的孩子，可自那以后性格就变得有些乖张了。
而更让王大富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的车连同司机和老婆一起掉下了大概30多米高的桥，直接栽到了下面的江水中。
当时江面上有一些渔船看到了，马上过来施救。
可奇怪的是，眼睁睁看着掉进江水里的车和人，怎么捞都捞不到。
毕竟那是20年前，科技和经济都不发达，车掉下去的地方江水湍急，深度有二十多米，根本没办法进行打捞，坚持了三天后，只能无奈放弃了。
就这样，王大富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自己的老婆。
由于当时还处在90年代，根本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
警察找到了一些目击者，都说当时车辆行驶看起来很正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桥面上，车就突然加速失控，飞出了桥面。
不过，当时有一个正走在桥上、距离车很近的老大妈说，当时看到车后座那个女人用力把自己的孩子丢出了车外，然后对着孩子喊了一句：“等着妈妈！”接着就连车带人直接掉进了江水中。
因为当时的实际情况，这件事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直到现在王大富都还没弄明白。
从那以后，王大富把自己的老母亲和老父亲，也就是王小雪的爷爷奶奶接出来照顾孙女，一直到5年前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后，基本就是李姐在照顾王小雪了。
因为小时候失去母亲的阴影，王小雪性格变得有些乖张，爷爷奶奶根本管不了她，在外面做了不少荒唐事，直到李姐成为她的后妈之后，情况才有所改观。
“你是不知道你李姐的情况，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26岁，一面当公司的财务，一面当小雪的后妈，把这个家照顾得井井有条，小雪经常发病，我也没时间照顾，都是淑琴在做这些事，这个后妈实在是比亲妈做的还好……这个女人……我欠她太多太多了……小雪走了，对她的打击也一样很大……”王大富感慨地说道。
魏道生听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王大富讲的故事很是惊人，不过魏道生感觉里面似乎有一点没说清楚，便问道：“王叔叔，当时小雪的母亲和那个司机一起冲到了桥下江水里，您没有调查那个司机吗？”
“怎么可能没调查，那个司机叫做钱大伟，是我的一个同乡，比我小两岁，手脚灵活，人也很机灵，考了驾照之后就给我开车了，当时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王大富回答道。
“当时我不明白小钱怎么会开车开到了桥底下，当时的警察调查了那一段的轮胎痕迹，完全没有刹车的任何痕迹，当时看到的人都说听到发动机的声音突然加大，那就应该是把油门直接踩到底然后冲出去的啊……这到底是为啥呢？我到现在也不懂！”
王大富满脸痛苦与疑惑，无奈地摇着头。
“节哀吧……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魏道生再次安慰道。
“是啊……那么久了……娘儿俩都走了，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还在这世上活着……”王大富悲叹着。
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殡仪馆的殡葬工来了，领头的是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用一副很认真的表情看着大家说道：“你们家属要求3点准时开始火化，今天的火化排得有点慢，我们现在就得直接去火化炉那边才能赶得上时间。”
“行，拜托你们了，让我闺女走得顺顺利利的。”王大富站起身来，点头说道。
两个殡葬工抬着一个铁板担架走了过来，他们知道魏道生的身份，魏道生便打开冰棺，和另一个工人从王小雪的尸体下面抬起一块铝板，小心翼翼地没有触碰尸体的任何部分，就把尸体放在了铁架子上。
随后，另一个殡葬工拿来一个简易的棺材，那棺材是暗红色的，大小刚好能装下一个人，外表材料全是用瓦楞纸之类的东西做的，非常易燃，到时候要和尸体一起火化，估计也有助燃的作用。
王小雪那失去生命的躯体看上去依旧美丽，只是此刻，再也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这已逝去的“艺术品”了。
把尸体放进暗红色棺材后，盖上盖子，两个殡葬工一前一后抬了起来，朝着灵堂外面走去。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说话，甚至连哭泣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那轻轻的走路声，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悲伤与不舍。
这一走，便是永别，王小雪将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只留下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回忆，萦绕在生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