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今天吃鱼还是吃虾?”
一位卷发披头、面呈富态的中年妇女提着黑色钱包,时不时瞅向菜市场前方的海鲜摊。
身旁的丈夫并肩走着,两眼呆滞望着前方,思绪不知飘至何处。
“你想什么呢?说,是不是在想别的女人?”
中年妇女使劲捏转先生的手臂。
“这两天你颇为不对劲,想啥子事?”
儿子真的杀人了吗,要把这事告诉孩子她妈吗,她听到又承受得住吗。
先生龇着牙,内心无比纠结。
“没……没什么事。”
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搂着妻子的胳膊继续朝海鲜摊走去。
十点的菜市场格外拥挤,像在大杂混里下饺子。
走了买肉的,来了买鱼的。
挤过一小段路,先生突觉前方一背影异常熟悉。
他加快脚步飞奔前去。
“潘俞民,总算找到你了。”
先生拎住儿子的衣领大吼道。
“你找我什么事?”
“你是不是……”
先生欲言又止。
毕竟在繁杂的菜市场问杀人的事确实不为一个聪明的举动。
“回家吧,让妈给你烧几个好菜。”
回家是不可能的,除非给他5万块。
“我跟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潘俞民说着瞥了一眼后方的母亲,像只泥鳅飞速钻进人群中。
“老潘,随他去吧。”
站在身后的妻子眼圈泛红,滚烫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一直赌,家破人亡。
父亲看着儿子深陷泥潭,再也按捺不住透进骨子里的悲伤。
他凑到妻子耳边唉声叹气说道:“儿子杀了人,你也不管,随他去吗?”
“什么?儿子杀人了。”
潘俞民母亲瞬间眉心紧锁。
她把丈夫拉到一处角落,一边哭泣,一边询问儿子杀人的事。
憋在心里实在难受,丈夫把警察到家的事与她详细说了一遍。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四五十岁的女人也不例外。
潘俞民母亲捂住口鼻,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霎时间汇成小溪,滔滔不绝流淌在脸颊上,留下一条条痕迹。
哭吧,情绪需要释放,眼泪剂量加大……
待夫人渐渐缓和,先生吐出了内心的疑虑,“孩他妈,你认为我们应该把今天见到儿子的事告诉警察吗?”
通风报信,貌似不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万万不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报警,我不想看他被送进监狱执行死刑的样子,我不想。”
眼泪再次哗啦啦流出来。
“可……可是……,他这样会越陷越深。如果自首,态度良好,说不定只用蹲20年就可以出来了。”
“不行,你敢报警,咋就离婚。”
俩人站在角落里苦苦争论,宛如新婚夫妇在闹别扭。
“呜!呜,呜,呜。”
押送壮汉的警车很快来到警察局。
大汉和李政南当初一样,刚下车就被带进审讯室。
他左瞅瞅,又看看,露出一股疑虑的眼神,貌似拘留所的环境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看什么看,进去。”
随行警察呵斥道。
大家站在外面观望,只有李政南一个人走进审讯室。
“渴不?”
李政南第一句话没有直接质问犯人。
这小子搞啥,警察队长和女审讯官站在门外一脸不解。
透过玻璃,他们看见李政南取了一个纸杯走至饮水机旁,倒了一杯开水放在犯人面前。
壮汉一饮而尽,吐了句谢谢。
“刘队长,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把犯人当客人对待?”
真是无语,女审讯官实在看不懂李政南这一迷之操作,一气之下走了。
的确有点无语,警察队长无奈摇摇头。
他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最好不要是止痛药。
“够不,还要不要来一杯?”
李政南发出随和的笑声。
“警官,够够够。”
既然喝饱了,那就该回答问题了。
“你和潘俞民是什么关系?”
李政南立刻进入审讯模式。
“认识的关系。”
“我也知道你们认识,你们具体什么关系,他怎么会欠你那么多钱?”
大汉两颗眼珠极力往右转,他吞吞吐吐回答道:“是债主关系,我只负责借钱给他,我哪知道他借那么多钱干嘛。”
这小子,喝了人家的水,还不说实话,水都喝进脑子里面去了。
“你在跟我兜着玩呢,这样对你可不好。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警官,我可都是实话实说呀。”
“你……”
完犊子,最基本的信息都审不出来,更别说确定潘俞民的位置,啪啪打脸。
李政南平静的脸颊瞬间乌云密布,他瞬间抓起一侧的椅子,举上头顶。
老子吓死你,看你说不说。
不行,不能这样做,不能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更加不能让队长看笑话。
可又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厮说出埋藏在内心的实话。
李政南心力交瘁。
年轻人不要锋芒毕露,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这般灭李政南锐气的机会,警察队长可不想放过。
“现在知道当警察的难处了吧,有些时候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就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你要想想望江河夫妇,同他们的遭遇比起来,犯人受这点审讯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正在气头上的人,耳朵容不下一个字。
不要打扰老子。
李政南头也不回径直往办公室走去。
“啊……啊。”
审讯室传来撕裂的叫喊声。
俩警察手持木棍正使劲朝着壮汉椅背敲打,与他头部仅一尺之遥。
“我说,我说。”
壮汉禁不住精神的折磨。
“潘俞民两个月前来我们赌场玩牌,开始赢了10万,一个小时不到,倒输5万。他想回本,就向我们老板借了10万,哪知很快又输完了。接着又借,又输。就这样到最后,总共借了50万。今天是还款的最后期限,他只还了10万,还剩40万未还。”
“那他现在在哪里?”
“这我真的不清楚,我比你们更想知道他在哪里,老板还等着我抓他回去还钱呢。不过,明天南门口红星赌场有场牛牛争霸赛,奖金50万,潘俞民肯定会去,求你们不要同别人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好吧,该说的都说了,继续坐着吧。
窗外暗近黄昏,残余的一丝夕阳划过窗脚,渐渐游离至对面的屋顶。
寒风微微吹上树梢,几片泛黄的叶子来回荡动,貌似在拼命展示着最后的一丝倔强。
风力慢慢增大,它们未能抓牢生育它们的健枝,稀稀碎碎沿着树干掉落下来,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李政南匍匐在窗前,眼角掉落一滴眼泪,随风洒在白皙的窗台,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
自己就像这凋零的树叶,远离了长大的地方,远离了陪伴的亲人,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个世界,并不像原来的世界那般美好,环境也好,风气也罢,都不是他想要的。
“有人吗?”
门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拉回现实中。
李政南转过身,吃惊说道:“您来了,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