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子甘子泰在皇后道大打出手的同时，大观道李家狗栏（赌档）内，同样热火朝天。
拥挤的小屋内挤满了人，低矮的天花板下漂浮着一层灰色的烟雾。
灯光艰难穿过烟雾的阻碍，散射成五彩斑斓的模样。
抬头一看，全是欲望的味道和颜色。
“开！十二点大。”
随着荷官揭开谜底，一名衣着凌乱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的油腻中年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像一条浮出水面的死鱼，瞪大着双眼大口喘气。
围拢在赌桌前面的人有的眉飞色舞，有的则咬牙切齿，不过没有人有时间多看他一眼。
赌场比任何地方都信奉成王败寇这四个字。
“来来来，买定离手啊。下得早吃得饱，下的少吃灯草！”
摇骰子的黄牙发头发散乱，一双灯泡眼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被熏黑的牙齿咬着半截香烟，正红光满面的吆喝着。
“等.......等等，这把我还压小。”
眼睛发红的中年人沙哑着嗓子惊声尖叫着，半个身子依靠在赌桌上，眼睛死死盯着骰盅。
“拿钱啊，老伯。”
黄牙发语气乖张地冲着中年人喊道，嘴上叼着的烟抖下来一片烟灰。
他眼光毒辣，自然看得出这个中年人身上已经半毛钱也没有了。
身旁的几名看场小弟蓄势待发，如果这人敢嚷嚷什么赌手赌脚赌命之类的话，他们就会一拥而上，让他知道在这里人命并不值钱。
中年人脸色难看，双手哆嗦着上下摸索，他的兜里确实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刚才那把他已经把家里一个月的生活费押上去了。
可现在要是认输了，自己怎么养活那一家子人？
中年人油腻男进退两难间，一个打扮斯文，穿着笔挺的男人凑到他的身旁说道：
“兄弟，我看你印堂白而不伤，眸子黑中发红，这是否极泰来的面相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出钱你出力，我们合力再搏一把，输赢对半，如何？”
中年油腻男撇了来人一眼，这幅穿着打扮和周围环境完全格格不入，而且面容陌生，一看就不是狗栏常客。
不过此时他已经输红了眼，哪怕是已经猜到这人不安好心，也只能咬牙点头。
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了，命我都敢赌，还怕你什么？
老子怕输不怕死！
中年油腻男从男人手中接过一叠港币，狠狠掼在桌上，支棱这眼珠子大声怒喝：“小！”
黄牙发眉头一挑，这一叠港币少说有上千元，这可是个大注。
有肥鱼咬饵了。
哗啦、哗啦。
骰盅咚的一声砸落在桌面上。
黄牙发撇了一眼桌旁的助手，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脸上自信一笑，扬手打开骰盅。
“开！四、四、五，大！”
中年油腻男看着朱漆画成的骰面，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tmd出千！老子要看你盅底！”中年油腻男气急败坏，大声吼道。
黄牙发想也不想，手中黑漆骰盅迅猛砸向中年人油腻男的脸上！
“扑领母，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场子吗？还敢闹事！盅底有咩问题？没有就滚远点!”
四五斤重的实木骰盅砸的中年人踉跄后退，额角一道鲜血顺着嘴唇流到地上，他爬起了身，一面狼狈地往外走一边嘟囔。
“对唔住，对唔住，我刚才失心疯了，这就走。”
黄牙发嚣张大笑，伸手向那叠港币抓去。
就在他抓住钱的那一刻，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在赌桌上，将他稳稳按住。
黄牙发用力一抽，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他恼怒抬头，发现阻止他的正是刚才出钱和中年油腻男合赌的男人。
“怎么？你的这只手也不准备要了？”黄牙发有些愤怒，今天的这些赌鬼是怎么了，一个个胆子都这么大吗？！
“别着急，这点钱我输得起。”男人表情淡然，朝着黄牙发身前努了努嘴，“我就想看看你放骰盅的那块垫板。”
黄牙发心中一惊，这人难道还是个行家？
李家赌场赌桌下面确实另有玄机，那块用于放置骰盅的垫板中间是可以活动的。
每当遇见连庄家都眼红的重注，藏身在赌桌荷官位下暗箱内的人就可以抽开垫板变动骰子大小。
十赌九诈，自然不是空话。
黄牙发气急而笑，这种街边小赌档用的手段不高明，次数也不频繁。
所以一般内行懒得说，外行不敢说。
但是像眼前这个男子一样当面质问的，就属于砸场子了。
“好啊，你是准备跪着走过去看？还是我把你的眼睛挖下来帮你拿过去看？”
啪嗒。
男人点燃一根烟。
“我准备让你用嘴叼过来给我看。”
黄牙发头发一甩，七八名看场马仔迅速围了过来。
众多赌客见势不对，一把抓起身前的钱，争先恐后往狗栏外跑去。
男子搬了把椅子摆在正中坐下，背对狗栏门口。
黄牙见他如此嚣张，怒极而笑，大声喝道：“给我废了他！”
周围马仔冷笑着围了上去。
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让这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少爷，变成跪地求饶的软蛋。
不过这一次，他们最擅长的事情显然无法完成。
还没等他们靠近男子，一群右臂系着白巾的汉子就从狗栏门口涌入，从男子身边冲过，径直扑向黄牙发等人。
狼入羊群，摧枯拉朽。
男子一根烟还没抽完，战斗就已经结束。
满脸血污的黄牙发被拖到他的面前，一口烟熏黄牙掉了不少，说话四处漏风。
“扑领母，你们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潮州李家的场子！”
突然他的头皮一紧，头发被人狠狠捏住，剧烈的疼痛让黄牙发大声惨嚎，乌青充血的双眼被迫睁开。
“连老邻居都不认识了，李家真是够冷漠的。”
黄牙发努力辨认着眼前这张脸，猛然惊叫道：“你....你是林振东！”
砰！
又是一棍抡在他的背后，剧痛让他的身体弓成一个虾米。
“没大没小，我的名字也是你这样的矮骡子能喊的？李阿剂会收不会教，那只有我来帮他教育教育了。”
赌档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棍棒声和惨叫声。
三分钟后，已经奄奄一息的黄牙发再次被架起来。
他的神志已经有些恍惚，鲜血混杂着口水从嘴角不停流出，浑身不时抽搐几下。
“黄牙发，回去告诉李阿剂。都是邻居，事情不要做绝了。公平竞争，大家吃多吃少靠本事，这我没意见。”
“但是如果有人要想打烂我的饭碗，让我林家上下饿肚子，那我就只能跟他玩命了。”
“鼎爷活着的时候能够踩在你们李家头顶二十年，我林振东现在也能！”
这样的场景在皇后道和大观道的多处狗栏、雀馆、娼馆同时发生。
一时间两条街道处处烽火，到处都是打砸声和惨叫声。
李家的反应同样迅速，大批人马快速增援。
可是赶到时只看到遍地的废墟和哀嚎的马仔，连敌人的一根毛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