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瞭望楼，坐落在九龙巡检司不远处。
因为港岛启德机场就建在城寨不远处，要求九龙城寨的建筑最高不能超过十四楼。
所以在过去了的几十年中，这里一直是九龙城寨的最高处。
但是随着城寨人口的剧增，迫于无奈的城寨居民只能将房屋越建越高。
建筑限高的命令就成了一张废纸，根本没人再当一回事。
蒋震和林振东两人的饭局就设在这瞭望楼顶。
没有山珍海味、美酒娇娘，也没有前呼后拥的保镖和马仔。
只有一张廉价的折叠桌，四个小菜和一坛老酒。
蒋震和林振东相对而坐。
林振东极为上道，手脚勤快给蒋震倒酒。
蒋震两只弯曲轻扣桌面，接着端起酒杯，起身走向楼边。
此时夕阳尚未完全沉寂，大片余晖泼洒在他身上，映出一股孤独和寂寥。
蒋震将手中的酒杯倾倒，酒液随着晚风飘洒，楼下是人头涌动的城寨，四处炊烟袅袅。
“鼎爷，再尝一口城寨的酒吧。这次是你先走一步，要不了多久兄弟也就来陪你。”
蒋震露出缅怀的神情，话内外透着难言的沧桑和感慨。
坐在桌边的林振东沉默不语。
“振东，站到我身边来。”蒋震回头招呼。
林振东走到蒋震身旁，瞭望楼顶的烈烈晚风吹的两人衣角翻飞。
蒋震向着瞭望塔下芸芸众生，抬手挥臂问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是生存，是江湖。”
蒋震不置可否，就继续说道：“再往远处看一看。”
林振东放远目光，此刻天还没黑，远处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已经逐渐亮起了灯，高架桥上是看不到尽头的车水马龙。
嗡！
巨大的噪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一架飞机擦过两人头顶，飞的极低，仿佛探手可得。
“现在你又看到了什么。”
“发展！没有尽头的发展！”
蒋震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没错，是发展。”蒋震双手张开，像是要拥抱眼前无尽的繁华。
“港岛在腾飞，哪怕不是现在，也在不久的未来。这是时代的洪流，没有人能够阻挡！”
林振东心中一动，知道历史发展脉络的他在心底暗暗惊叹蒋震超前的意识和大局观。
“但是城寨这座孤岛却已经掉队了，这座藏污纳垢的城中之城，绝不会存在太久。我们要想不跟城寨一起毁灭，就要冲出去！”
“蒋生你的洪兴社不已经冲出去了吗？”林振东不明所以。
蒋震摇了摇头，说道：“远远不够，同根同源的东星已经坐大，现在表面上相安无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出现，随时都有可能拔刀相向。”
四大家族思想陈旧，只知道固守这一亩三分地，不足与谋。”
他转过头看向林振东，眼中精光熠熠。
“这还只是九龙城寨就有这么多势力，外面还有数不胜数的小字头。”
“有正在崛起的和联胜，有贪婪不止的港岛大馆，有高高在上的英属官员。洪兴社的实力不够，远远不够。”
“我还需要更多的力量加入，更多的人帮助，才能结束这字头林立的乱世，才能拿下整个港岛！”
蒋震双拳紧握用力挥舞，言语间神采飞扬，霸气四溢。
一旁的林振东却心里一惊，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这是在逼自己站队。
但林振东怎么可能愿意甘于人下，替他蒋震打天下？
“我不明白向龙头你的意思。”林振东装作听不懂他的话，硬着头皮答道。
蒋震嘴角露出揶揄的微笑：“你仔张够有影有迹。”
这是句潮汕话，林振东听的有些茫然。
蒋震眼神放远，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这是一片没有皇帝的江湖，风云际会龙蛇起陆，每个人都想试一试那登临绝顶的滋味。但是江湖就碗饭这么大，你吃了别人就得饿着。”
“鼎爷走了，林家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尽管你很聪明的放弃了其他的地盘，但是龙城道接下来还会面对无数人的觊觎。如果你顶不住，可以来找我。”
林振东咧嘴一笑，说道：“这就不劳烦蒋生操心了。我别的不会，就是刀快。伸进龙城道的手，来一只斩一只。”
蒋震看着一脸虎气的林振东，抚掌大笑，”好好好！有胆气，林振东，我很期待你走到和我一样高度的那天。“
“到那天，或许这港岛的皇帝就诞生在你我之间。”
蒋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副见猎心喜的神情：“听说你小子身手还不错啊？咱们练一练？”
林振东闻言一愣，咧嘴一笑：“拳脚可不长眼，看你年纪大，我让你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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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深，林振东才回到龙城道家中。
没有人知道他和蒋震在瞭望楼顶说了些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人搭手的结果。
只是林振东走回龙城道时身影有些佝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站在龙城道，林振东回望已经藏进黑暗的瞭望楼。
口中低声自语：“城寨虽小，却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