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元璋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梦到过的情景。
这四年来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自己的皇长孙还活着。
可惜每次一觉醒来发现都是假的。
那种从失望到绝望的撕心裂肺的痛，没有亲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少年被他异样的目光看得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臭老头。”
“说了这是本店的规定，你怎么还占人便宜？”
“我爷爷早死了。”
“就算还在，也不可能跟你一样为老不尊蛮不讲道理。”
说到这，他回头叫了一声。
“阿娘，这有个糟老头乱攀亲戚啊。”
朱元璋被骂懵了。
这回好像不是梦，而且这小子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他竟敢骂自己臭老头，还为老不尊。
朱元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自己明明是大明皇帝，九五之尊好不好？
不就是叫了这小子一声乖孙吗？
怎么就为老不尊了？
想当初皇长孙虽然平时也喜欢调皮捣蛋。
可是对自己一直是恭恭敬敬的啊。
是不是有人暗中挑拨，教他骂自己？
还是说，这小子并不是皇长孙，只是长得像而已？
这时，赵二虎买完烧饼回来，听到皇上在柜台里面跟人吵起来了。
他连忙过去，准备喝止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保护皇上。
可是当他掀开帘子，看到那个小孩的脸时，不由一惊。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河东狮吼。
“我看看哪个杀千刀的拍花子又来打老娘儿子的主意？”
声音未落。
就见一个彪悍妇人拎着一根烧火棍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冲出来。
一把将那少年从朱元璋手中拽了过去。
像老母鸡护小鸡仔似的将他护到自己身后。
朱元璋和赵二虎都懵了。
自己是来吃饭的，怎么突然成了拍花子了？
他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又听那妇人厉声问。
“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
赵二虎正要说话，却被朱元璋抢了先。
“你别误会，咱不是坏人。”
“只是想问问，这孩子是你生的？”
听到他说自己不是坏人，妇人脸上的戒备之色反倒更甚了。
凭她的经验，拍花子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
只听妇人没好气道，“不是我生的难道是你生的？”
赵二虎连忙喝道，“休得无理。”
朱元璋制止了要动手的赵二虎。
“当然不是咱生的。”
“不过倒像咱儿子生的。”
妇人一听顿时爆了。
“你这糟老头子怎么这么不要脸？”
“敢占老娘的便宜？”
“老娘跟你拼了。”
妇人一边骂一边抄起那根烧火棍朝朱元璋横扫过来。
赵二虎眼疾手快，伸手挡住来势汹汹的烧火棍。
正想制服那妇人，朱元璋再次制止了他。
赵二虎只得护着皇上拔腿往外逃，两人的样子非常狼狈。
妇人依旧不肯放过他们，拎着烧火棍追出门去。
“杀千刀的拍花子。”
“敢打我儿子的主意，看老娘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好在赵二虎和朱元璋同志身手都不俗，很快就闪进一条小巷里。
赵二虎回头，见那疯婆娘没追来，总算放了心。
他连忙小声陪罪，“陛下，恕臣护驾不力。”
朱元璋摆摆手，他知道这只是误会。
而且他也完全理解那妇人护犊子的心情。
要是那孩子真是自己的皇长孙就好了。
至少在这样的人身边不会被人欺负。
可惜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朱元璋还是不死心，当即给赵二虎下命令。
“你马上派人查清那对母子的来历。”
“特别是那个孩子的身世，必须查得一清二楚。”
“另外，悄悄派人去看看皇长孙的陵寝是否有什么异常。”
“遵命。”
赵二虎刚转身，又听到朱元璋在身后道。
“千万不要伤害他们，特别是那个孩子。”
“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但是不能惊动。”
“臣明白。”
赵二虎自然知道皇上为什么不让伤害那个孩子。
那小家伙虽然目无尊长。
可是那古灵精怪的小模样跟已故皇长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已故的皇长孙可是皇上的心肝宝贝。
可惜四年前突然染病夭折。
皇上悲痛万分，一直无法释怀。
直到最近才刚刚从痛失爱孙的痛苦中缓过来。
哪想到这饭馆里突然出现这么个孩子。
天下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
别说皇上，刚才连他都吓一跳。
只是，那小子对皇上的态度实在太恶劣了。
要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皇长孙。
赵二虎都想回去把那小子拎出来揍一顿了。
他要让那小子知道。
臭老头和为老不尊不是随便可以用来骂皇上的。
赵二虎走了之后。
朱元璋还是不死心，悄悄绕到刚才那家店的后门。
本以为后门没人。
谁知到那一看，发现比前门还热闹。
没有桌椅，那些人或蹲或站，一手端着碗粥，一只手拿着一个自己没见过的吃食在啃，闻着感觉挺香。
不过那些食客全都穿着破衣烂衫。
看上去像外地来的流民。
不时还有人加入进来。
刚才骂自己臭老头的小子此时正热情地给来人盛粥。
然后又从旁边一个炉子里拿出一个个烤得黑乎乎的东西一人递了一个。
“各位，对不住哈。”
“在下的小店刚开张没多久，经济能力有限。”
“暂时只能提供一碗粥一个红薯了。”
那眉开眼笑的小模样，跟刚才在自己面前横眉冷对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些人一边吃一边应道。
“这已经很感激了。”
“红薯真好吃啊，咱以前怎么没见过？”
“对对对，又香又甜，太美味了。”
只听那少年道，“这是咱从一个南洋商人那里买来种子种的。”
“可惜刚开始种，量不够。”
那些人连连点头。
“这已经很不错了。”
“要不是恩人施舍，我们就要饿死了。”
“对啊对啊，咱们一路从淮安讨饭过来。”
“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多亏了恩人。”
“唉，咱们家棵粒无收。”
“官府还催着交税，真是不给人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