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领粥队伍,跟之前都不一样。
或者说,跟之前一千年都不一样。
排在队伍后面的两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不仅仅没在以前领粥的队伍里见过,也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凝神打量了一会儿,朱九陵大致猜中了他们的身份。
这两个人,不是高官大臣,就是皇亲国戚。
不然的话,朱九陵在这一千年里,跑遍应天城,绝对见过他们。
‘这两个家伙微服私访,是为了粥棚?’
朱九陵略一思索,就想出了答案。
想清楚之后,他感到有些奇怪,可并没有声张。
他一边打量着两人,一边想着喝完粥去棺材铺赊一副棺材。
尽管活了一千年,可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任何赚到的钱,在第二天都会清零。
只能用棺材铺老板在外面偷吃的把柄,强行“赊”一副棺材了。
谁让棺材铺老板家里有个母老虎,还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呢!
队伍缓缓移动,朱元璋排在队伍里,已经能够看到前面施粥的小吏。
等他看清楚小吏浅浅舀了半勺稀粥倒在穷人碗里时,眉头不由得一皱。
“才这么点?”
朱元璋不悦道。
李善长连忙伸长脖子朝着前面看了一眼,心知不妙。
他正想着该怎么回答皇帝的话时,余光就瞥见一伙凶神恶煞的地痞朝着粥棚大喇喇走来。
瞧他们这副架势,也是来喝粥的。
可这些地痞一个比一个长得肥壮,根本不像是缺衣少食的穷人。
李善长眼光老辣,大致猜出了这伙人的底细。
越是清楚,他越是心惊胆战。
这伙地痞,定然是跟施粥的小吏有某种关系,来这里白吃白喝占朝廷便宜。
放在往常,恐怕应天府的衙役捕快来了也不好说什么。
可他们偏偏撞上了微服私访的朱元璋!
李善长心里清楚,这伙地痞要是真的来霸粥,等会儿就要被暗中跟着的锦衣卫做掉。
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不用说见不得穷苦百姓受欺负的大明皇帝朱元璋发怒了。
此时的朱元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群不速之客。
他眉头更皱,眼神中射出一道寒光。
四下看了几眼,瞥见暗中跟随扮成百姓的锦衣卫,心里盘算着什么。
朱九陵排在队伍最后面,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一千年里,观察人是他养成的其中一个习惯。
他先是发现,今天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些生面孔。
一个个瞧上去都是寻常百姓,可脚步扎实,细心的人能看出来这些家伙全都是练家子。
朱九陵修炼千年的眼光扫过去,能察觉到他们彼此之间常常会交换眼神。
种种微小的细节表情,以及一些很难更改的习惯性肢体动作,都说明他们是身负武艺的侍卫。
最不济,也是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护院。
今天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朱九陵不自觉将这些便衣侍卫和那两个微服私访的大官联系在一起。
他更是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些便衣侍卫似乎正是以那两个大官为核心,分散站位。
不难看出,假如此时有人想要从任何方向对两个大官动手,都逃不脱这些侍卫的拦截。
‘看来这两个大官来头不小。’
他心里暗暗寻思着,很快就看到了又一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伙让李善长紧张不已的地痞。
这伙地痞别人不认识,朱九陵对他们的底细知道得清清楚楚。
为首的歪嘴牛二虽然相貌丑陋,却有一个在应天府衙中当差的妹夫。
仗着这层关系,牛二在城南这一片也算是个人物。
应天府作为大明都城,遍地都是功勋权贵。
不过这些黄紫公卿都集中在皇宫外的那一片,城南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
朱九陵知道,牛二这样的市井地痞,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
大清早能在粥棚看到这伙人,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他只觉得今天古怪之极,一千年里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独特。
隐隐感觉到,这一千年的单调生活,仿佛要到头了。
歪嘴牛二人如其名,前几年一直因为嘴歪受尽街坊邻居嘲讽。
谁曾想牛家出了个越长越标致的女儿,嫁给应天府的父母官,演了一出土鸡变凤凰。
这些时日牛二每天想着法儿的整那些老街坊,俨然以城南扛把子自居。
而朱九陵之所以知道牛二这一伙人,正是因为即将光顾的棺材铺,那老板偷的正是牛二其中一个狗腿子的媳妇。
这件隐秘的事情,在应天城,除了两个当事人,就只有朱九陵知道。
朱九陵还知道,牛二那个应天府当差的妹夫,现在正是升官的关键时刻,忙着向老上司献殷勤。
思考的功夫,牛二已经领着狗腿子们来到了粥棚前面。
他人高马大,拿起碗递到施粥小吏面前歪着嘴道:“满上!”
施粥小吏当然知道,眼前这个歪嘴丑八怪是顶头上司的大舅子,也不敢得罪。
被插队的穷人们更加不敢怒也不敢言,默默站在他身后。
直到低下头来,眼神中才敢闪过一抹怨恨之色。
牛二的狗腿子们有样学样,在牛二端着满满一碗粥大摇大摆坐在一旁的时候,也纷纷跟上占便宜。
朱九陵皱皱眉头,刚要有所行动,就看到先前那两个微服私访的大官在队伍里探头探脑的,显然也注意到了牛二。
其中站在前面不怒自威的大官更是怒声道:“那痞子,你也配来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