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在外面行医的时候，听说红石崖区打掉了几个黑市。”
吃晚饭的时候，李海曙毫无由头地蹦出这么一句话，语气和平日一样冷淡，也听不出是在询问还是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哦。”李大木一愣，继而脱口而出。
要是平常，他一定会厌恶李海曙这种装模作样的行为，不过是个给牲口看病的兽医，有必要每次都要说得这么高大上么？
不过今天，他搞不清楚李海曙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所以心头还是咯噔了一下。并心里嘀咕道，难道李海曙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李大木没敢和李海曙对视，他觉得这个谜一样冷酷的男人似乎有一种看穿别人心事的本领，只要和他对视几秒钟，总会让自己感到心虚。
说李海曙是个迷，可并不是空穴来风，据李大木所知，至今退役军人管理处里关于他的档案还是空无一物。甚至还有人说他根本没有当过魄甲师，不过是个投机分子，从战场的尸体上扣下一块脑机芯片，格式化了之后就谎称自己失忆了，不管退役军人管理处的工作人员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一概回答记不得了。就凭着这样令人不齿的手段，他才得以一直在此苟活着，而没被驱逐。
李大木对这些风言风语听在耳朵里，却并不上心。因为他觉得既然乘上了一辆车，唯一的目的就是这辆车能把你送到目的地，至于这辆车是不是一辆贼车，他没必要在意。
……
当时李大木只是低着头，快速往嘴里扒拉着难以下咽的粗粮饭，碟子里的腌菜他向来是不去夹的，今天就连李海曙都没去动它们，现在只能看着它们被孤零零地遗弃在一旁。
他害怕李海曙继续追问，想着快点吃完就离开餐桌。再说他们这一对名义上的父子，从来没有在餐桌上沟通的习惯，生活中两个人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很少说话。
就连一直维持着他们之间脆弱关系的那条纽带，两人都很少提及。
“你没去参与吧？”李海曙冷淡地问道，他果然不依不饶。
“什么？”李大木抬起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屋顶垂下来的灯泡明晃晃地直刺他的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星际文明时代，还有这么能效低下的照明设备。他们住的地方虽然是乡下，但是不至于这么落后，只是因为李海曙这人太过于固步自封，不愿接受任何新事物。
他快速扫视了一眼对面的养父，然后又低下了头。
“妖宠黑市，你知道我说的是这个。”李海曙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因此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李海曙砂纸般粗粝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加上鼻腔的共鸣，显得异常奇怪，就跟他那副同样诡异的面孔一样瘆人。
李大木偷偷瞥了一眼对面这个男人，觉得他脸上那怪异的表情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略显拙劣的演技。
“嗯。”
李大木又低下头，继续扒拉碗里的饭，金属勺子刮在金属碗底上，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声音。
“嗯是什么意思？是参与了还是没有？”李海曙停了手中的筷子，直勾勾盯着李大木，显然对于养子的这个回答他并不满意。
“没有！”
李大木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站了起来。
他觉得这个破旧寒酸的小石屋里的氛围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住到社区当中，那里的条件虽然无法和首都大城市相比，但至少能住上舒适一些的公寓楼，喝上干净一些的水，吃上更新鲜的肉食，至少比这个洞穴一般的石屋强了不知多少倍。而且作为一个魄甲师寄养家庭，央行对于他们的贷款是有很大优惠力度的。
这难道不必如此窘迫地生活在乡下好吗？
“好了，我吃完了。”李大木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你知道要成为一个魄甲师，履历必须是清清白白的吧？！”李海曙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声音不大，但却似乎有千钧的力量。
李大木一愣，停住了脚步。
他和养父李海曙的关系向来算不得亲近，不过是两个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勉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不过他还真是没见过李海曙生气。
“知道。”李大木转过身来：“魄甲师守则第二条规定不得有任何犯罪记录，否则取消任何晋升渠道。”
“那你知道整天玩妖宠都是些什么人吗？”李海曙继续追问道。
李大木不回答，只是盯着李海曙。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屑于回答，他讨厌李海曙这种明知故问的语气，仿佛自己永远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听他问得这么赤裸裸，就算不知道事情的全部，那也肯定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来了。
“那些可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李海曙提高了音量，嗔怒道：“你就算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修炼到他们那个等级的人！你却要往那个圈子里混？被灰衣主教的人抓了，谁能去保你？你一辈子的前途可就完了！”
“可是我并不是一个魄甲师！”李大木本不想说出这句话，可是一冲动，竟也忍不住说出了口。
“哼哼！”李海曙冷笑了几声：“我不提，你倒是有脸提这个？你见有几个人，连续考了三年，都不能从预科学校毕业的？你为什么成不了魄甲师，心里没点数吗？和你一起入学的同学，听说不少人今年已经晋级成青铜魄甲师了……”
“只知道拿别人来和我比，我为什么毕不了业，难道你不知道？”李大木反唇相讥，倒是显得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海曙被他这么突然一怼，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谁不知道魄甲师的肉身不过是个傀儡，脑机芯片才是核心部件，如果我继承的本来就是个垃圾芯片，再努力有什么用？”
“你……”李海曙被他这一番话气得脸色都变成了猪肝色，好一会才缓过来：“再垃圾，我也曾经是个魄甲师，不像某些人，浑浑噩噩，只想当一个混子！”
李海曙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话来的，他当然有理由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管怎么说如果当初自己不收养李大木，他现在不知道成了哪个不知名星球上的一架白骨了。而李大木呢，竟然还敢嫌弃自己传承给他的脑机芯片是垃圾！
但对面的李大木显然并不买账，更让李海曙生气的是他竟然不再理会自己，而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鼻音，道：“好了，这也没什么好争辩的，我要去睡觉了，明天约了苟小天，我要去他家里请他辅导作业。”
说完这句话，李大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去了隔壁的卧室。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李海曙一个人，他拿起筷子，却怎么也不能下咽一口饭。李大木一走，他的脾气已经完全消了，他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总能把事情搞砸了？
其实今天他本没有什么恶意，虽然之前他很少询问李大木的课业，但这并不代表他一点都不关心，而且就在今天上午他得到一个让他忧心忡忡的消息——原本计划年后才会全面开启的暗洞很可能要提前开启！
暗洞的全面开启意味着什么自不必多说，作为一个退役魄甲师，李海曙清楚这是神域和域外空间全面战争爆发的标志。
全面战争一旦爆发，肯定要征招大量魄甲师。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原本没有资质晋级魄甲师的，很可能因为条件的放宽而受益。
但对李大木来说这是好事吗？就算条件放宽了，这个混子能顺利考入初等魄甲师学校吗？
李海曙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过了好久，才缓缓地将烟雾吐了出来。
他踱步来到石屋外面，爬上了屋前的一个土坡，仰面四顾，只见漫天的繁星布满了苍穹。他知道，在恒星未能填满的那些黑暗里隐藏的，并不是无尽的虚空，那里有暗洞，有通往其他星区的环转星，有一个个漂浮着的中子磁阱机……
还有一个叫做域外空间的地方，那里是神域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