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琅琊阁重获分派云顶教初露端倪
待诸真离去,江飞洲才伸手从袋中取出一张灵符。见得果然是解咒符,忙一挥手朝鲁有道祭出。只见灵符绕住其周身一阵金光旋动,不一会,便有一道黑雾从泥丸飞出。
鲁有道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哼,整个人便如解开束缚一般,神清气爽。心下也知是江飞洲施救之恩,忙躬身揖首拜谢。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感觉似有千头万绪却无从动起,江飞洲心下颇为感慨。想来惟有曹海行师叔那般掌管一方大教的才能气度,方能举重若轻,支起大旗。如今仅凭他一人在此,确实不知从何下手。
心中纷乱,却不便明言,静静思索若是曹海行在此,又当有何日常所为。思忖良久,微有方略,忙对鲁有道言道:“鲁兄现下有何计划?”
鲁有道闻言,也大致猜出其意,忙拱手道:“只为能救出师兄,一切全凭上使安排。”
江飞洲颌首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你往东岭一趟,务必将东岭所有元丹修者悉数唤至此间。”说罢,又取出翠玉令牌递过道:“带上此物前去,见令如见阁主。”
鲁有道忙恭敬接过,转身出殿,御剑疾行而去。
江飞洲待其离开,便朝玄龟长揖一礼道:“玄真人,稍后还要借你面子狐假虎威。劳烦为我封住山门。”
玄龟倒是对其颇有好感,憨憨笑道:“小子甚好,你办你事,有事吩咐便是。”笑罢,神识一扫,须臾之间,便将整座秣橐岭扫遍,微笑道:“一共六十九名元丹期修士,十七人为初入元丹。”
江飞洲知其心意,忙揖首拜谢,入座蒲团。
约有一刻,鲁有道便领着数十名修者从天而降,落在殿外丹墀上。诸修者表面恭顺,实则心气不平,交头接耳,颇有微辞。嫌其喧哗,玄龟突然一声哈欠般长吁一气,声雷滚滚,吓得诸修士顿时呆立,再也不敢言语。
江飞洲恍若未闻,扬声道:“体内有‘心符’待解的,进得殿来。”
话音已落,诸修者却如误听般,一脸茫然,左右顾盼。待鲁有道又重复了一遍,众人方醒,一下子四五十人拥入大殿之中,只留下十余人在殿外呆立。
江飞洲取出灵符,朝众人祭出,霎时便将泥丸黑雾扫尽。方才问道:“你等心符已解,从今往后,琅琊再无约束,愿意留下重振琅琊者,在此登记造册。将姓名、家世、职属一应注明。不愿留下者,自可离去,从此则为散修,与琅琊再无瓜葛。”
众人闻言,甚是惊奇,皆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好一会,才有数人踏出揖礼道:“上使再造之恩,诸人没齿难忘。只是此番遭受迫害,我等修途恐已中断,只愿归隐山林,自绝仙途。”
江飞洲却不答话,只将手一挥,令诸人离去。方与留下的四十余人道:“既然你等愿意留下,便去鲁有道处登记,稍后我便一一布置诸位职属。”
待诸人退到大殿一侧,与鲁有道一一登记核实,江飞洲又扬声道:“殿外之人,皆入殿来。”
殿外十余人闻言,不情不愿的缓缓步入,当先二人,正是肖寒达与肖寒洛。二人面带恭敬,实则暗藏杀气,恨不得将江飞洲当场撕碎。
江飞洲却不理会,朗声道:“尔等身为正派,却罔顾天道,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今琅琊阁再造,不日便由乾真上宗接管,尔等罪行留待议定后赐下。在此期内,俱以祖师殿为囹圄,闭门思过,不得擅出。违者,当殿诛杀!”说罢,朝玄龟望去。
玄龟一声嘶吼道:“速去!”吓得众人皆拔腿而出,朝后楼祖师殿鱼贯而入。待得全数入殿,玄龟口中喷出一道金光,落在祖师殿上空,瞬息间,金光四射,将整个大殿彻底笼罩。
江飞洲见状,颌首微笑,转身见鲁有道已举册行来,忙招手将名册接过。稍作翻阅,便一目了然。
琅琊阁本为散修聚集之地,虽依附乾真,受领下宗之号,却因乾真奉行天之道,故而只有下宗之名,未有下宗之实。
自琅琊真人开宗后,却也开枝散叶,前后聚拢收留了十余名颇有资质的亲传弟子。传承千年,规模日宏,亦有数千弟子。无奈琅琊真人止步元婴,飞升无望。羽化之后,三名元婴弟子皆为肖氏一族,便把持宗门,排挤他人,以致外姓之人,再难获晋升。
琅琊阁不比五教,诸人各有亲传弟子,是而虽是一宗,却各有派系。肖氏最强,几乎掌握整个琅琊,其余诸姓修者,已无多少空间。后逢琅琊购得天沙,肖尚轩欲行机密之事,恐有泄露,便召肖尚睿以心符相控,令宗门外姓弟子几如仙奴。
虽然元丹期修士都有各自执事,分列掌管琅琊,却困于心符,难逃樊笼。所幸此次查明真相,勘破秘辛,方能救下众人。除却几人心灰意冷,宁愿归隐,余者皆为执掌,如此管事中枢基柱倒也未曾大伤。
依照各人往日职属,江飞洲一一布置。又擢升数人为前殿执事,补充因肖氏获罪而空缺的要害职衔。再命鲁有道为正殿管事,除却核查每日仙市收益进项,兼顾弟子院与东岭联络诸般事宜,倒也快速将整个琅琊阁重新运转起来。
鲁有道此前虽表现出贪婪狠辣一面,经得此次事变,却能看出其心智敏捷,城府颇深。尤其对高、卢两位师兄感情极重,如今见江飞洲真心设法施救,倒是令他感念甚深,再无贰心。
部署完此间诸事,已是午后,江飞洲心上挂念叶飞寒消息,忙朝殿中玄龟揖首道:“玄真人,此间暂无琐事,我欲往仙市一行,还需劳烦您坐阵此地。若曹师叔到来,可命鲁有道往仙市告知。”
玄龟见他处事张弛有度,一应事务俱无纰漏,心下甚喜,呵呵笑道:“你且宽心前去便是,若是有事,我一道传音符便寻着你了,何须他人代传。”
虽不知元婴后期的神识究竟以何为界,但是想到此间距离仙市南门何止二十里,江飞洲却是暗暗钦佩。要以神识在整个仙市数万人潮中捕捉一人气息,本就极为困难,何况还是如此遥远距离。只是一位玄龟真人便至如此境界,不免对自家宗门底蕴有了全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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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飞洲心知邹智均必已离开云何丹宗,想到他说的西十三铺,便御戟前去。待得到处,见得一间门可罗雀的两层单间小屋,只有门头上一块不知名的古木,镌刻着“云深雾影”四字,才知未曾错寻。
一入大门,早有一凝元弟子笑呵呵向前,一扫手中拂尘道:“无上天尊!敢问道友欲寻何物?”
江飞洲有心要试探一番此店的营生,随口就问道:“却不知贵店都有何经营?”
凝元弟子却是面色一正道:“想必道友是初入鄙店,却不知鄙店乃仙市中有名的谍报之所。”
江飞洲“噢”了一声,满面疑惑地看着简陋的铺面道:“仙市中‘有名的’?”
凝元弟子却无丝毫不快,侃侃答道:“庙小神灵大,池浅游龙多,道友岂可以貌取人。”
江飞洲闻言肃然起敬,不敢揶揄,忙拱手道:“我乃君弈长老同门,来此寻访。”
凝元弟子深吸一气,凝神而视片刻,方才一礼朝二楼引道:“君长老正在修研,烦请仙师随我登楼。”
待叩开邹智均静室大门,凝元弟子只一拜便返身退下。江飞洲闪身而入,方要施礼,便见邹智均挥手开启禁制,抢声言道:“大事不妙!叶师弟等人,失踪了!”
“怎会如此,是何时之事?”江飞洲一脸着急道:“这边方将琅琊阁肃清,如何又出这岔子。”
邹智均摇头道:“昨日派出的哨探,本是一路紧盯,孰料才入云顶地界,离天虞山尚有千里。突然杀出一只元婴妖兽,只一击便将众人掳走。若非哨探机智,用假死替身之术,恐怕还无人能传回消息。”
江飞洲忧虑道:“可知是何人下手?”
邹智均依旧摇头道:“方一出事,哨探便寻得我宗在云顶据点传回消息,自家又深入天虞山。直至今晨,再次传回消息,才知其一队人根本未入天虞,应是已遭不测。”
江飞洲冷静思索道:“未必如此,若说是妖兽所为,要么当场诛杀,何须掠劫。再者元婴妖兽,非同寻常,如何能在五教地界肆虐。恐怕是有人刻意指使,欲障蔽耳目。”
邹智均颌首道:“我初时也是这般思忖,后经打听,南方确有一千年白虬修至元婴。近年偶有现身,虽然攻击修者,却从未祸害苍生。因其踪迹难觅,修为又高,故也一直未将其诛杀。此次叶师弟等人怕真是时运不济,遇上此獠。”
江飞洲却是不愿相信,再次摇头道:“无论如何,此事着实过于蹊跷,令人难以置信。”
邹智均见其如此,也不再多言,又急忙问道琅琊阁现状。听闻说道三长老已将琅琊阁彻底“铲除”,并且押送相关人等回返上院,顿时喜上眉梢。如此则月余以来所有辛苦皆化作功绩,更是不负宗门所托。
待其了解江飞洲对琅琊阁的简单部署,更是赞不绝口,直夸又一位如曹海行般的传奇人物脱颖而出。两人又一道分析了下一步乾真及云顶的种种可能,直至夕阳西下,江飞洲方才想起还有他事未尽,匆匆拜别而去。
回到云何丹宗静室,江飞洲再次陷入沉思之中。既然云顶教派有元婴期的长老驻扎琅琊阁监督,必然不会轻易离开。而自从此次乾真三老入得琅琊,便并未见得,必是早已离开。是因为提前知晓乾真动静,还是因为其它事务?但是,无论何事,江飞洲始终觉得定然与天沙遗失有关。
若是如此,则云顶早知此事,肖尚奕却又大张旗鼓的派人前去云顶禀报,岂不多此一举。再则,若真是为负荆请罪,至少也应派出一名元婴长老方显诚意。却令一元丹执事,带着一众筑基修者,其中还有一堆仙农,如何说得过去。
其间仙农,除却高良近师兄弟二人,余者皆是仙市中延揽的散修。若是失窃查询,定是要审问分明后遣返此等散修,如今却令其与琅琊修士同往云顶,丝毫不顾及其家人好友寻上门来讨要,甚是诡异。须知在天下修者间最忌门客无顾失踪,一旦传出,整个宗门今后都难招募襄助人才。
最为诡秘的就是从肖尚轩口中得知,此事居然牵涉云顶天人何长生。毕竟此人早在五百年前便修至化神,如今贵为天人九极,又何必要蹚这趟浑水。至于肖尚轩所说,莫说乾真三长不信,哪怕是江飞洲也是绝然不信的。凭他一名化神,要纠集天下元婴共伐乾真,铲灭乾真两大化神,再由云顶与琅琊各增一名化神!
且不说琅琊无此难耐,即便真能召集天下元婴修者,恐怕也未必动得乾真根基。只看这次两位长老瞬间拿下肖氏兄弟,便知哪怕同是元婴期,修为道法高低差距也有云泥之别。终究五教正统而出的功法,就是当日曹海行师兄弟三人在神农谷中,亦可轻易拿下三派。何况九嶷群峰那些不世出的元婴修者,只怕修为境界早非别宗修者所能想象。
细想之下,诸多疑点,那为何肖尚轩又信誓旦旦言及何天人,难道其间还有何常人难知的秘辛之事。想到此间,他再也坐立不住,起身便出得静室,径往祝巡使处而来。
祝巡使正在打坐冥思,因得管理丹宗,其静室倒也是常年不闭。见江飞洲近前,忙起身揖礼道:“周长老可是要售换丹药?”
江飞洲微笑摇头道:“今日心烦意乱,难以静心炼丹,故而来寻祝巡使攀谈一二,不知可曾搅扰。”
祝巡使眼中精光一闪道:“无妨,难得周长老有此雅兴,在下亦有此意,却不知长老准备打探何事?”
“只是心烦,闲聊一二罢了,若是巡使心下有疑,周某这就回去。”江飞洲微有恼色的转身欲走,祝巡使却一闭静室,掐诀开启禁制道:“周长老莫要多心,只是隔墙有耳,传扬出去,对你我皆是不好。”
江飞洲见状,心下通透,忙又转身坐下,凝神望道:“今日听闻琅琊阁似有大事发生,却不知是好是坏?毕竟我等皆为其炼制丹药,若有一天突然拒收,却不知如我这般,又要靠何生活?”
祝巡使亦入座深切凝视道:“周长老若只为此事,那我倒可令你宽心。天下间需要凝真丸的又不止琅琊一家,长老只管专心炼制便是,无论你有多少,我便收得多少。难不成我云顶教名号还比不得区区琅琊阁?”
“我知云顶教财大气粗,只是丹宗毕竟只是下宗。”江飞洲貌似忧虑道:“听闻九大天人甚是鄙夷丹道之术,恐怕何天人也不会将丹宗放在高位之上。”
祝巡使神秘一笑道:“周长老此言,怕是别有所指吧。既然长老说到此间,我也不妨告知一二。世人只知何天人二百岁结婴,五百岁成就天人。却是不知,何天人之子,不过一百五十岁便得元婴,如今方才三百岁不到,早已是元婴巅峰,只差一步,便至化神天人。”
江飞洲满脸震惊道:“居然还有如此天才修者,却不知是如何做到?”
祝巡使得意笑道:“九大天人是否鄙夷丹道我不知晓,但我只知,想要快速进阶,除却灵根超强外,最重要便是大量服食修为丹药。云何丹宗,便是何天人之子何云宗主所创,广罗天下奇药,售购并举,以药养药,方能成就丹宗盛名。”
江飞洲似有所悟道:“即便如此,何宗主也不过就是投资获利,以供自家服食丹药而已,对于我等丹师来说,恐怕再难有进阶之途。”
祝巡使哈哈笑道:“周长老此言差矣,何宗主百多年前便已是六品丹师,其所服用丹药,大多为亲手炼制。”
江飞洲惊讶道:“什么?如此丹道高手居然还能百五结婴,难不成打娘胎便开始修炼!”
“非止如此,我云何丹宗虽是下宗,实乃宗主不意仰仗天人,宁愿靠自家奋发。”祝巡使面有得色道:“话说回来,整个云顶教近百元婴修者,又有哪个不是靠着宗主的丹药推上修为的。”
江飞洲此番闻言,当真惊恐万状:“你说什么?!云顶教有近百元婴?”
祝巡使微露轻篾之色道:“我当周长老也是名门大教出来的人物,怎么听闻百名元婴便如此惊惶。按宗主时下所为,百年内助上宗再出百名元婴,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然,我等丹宗弟子如何能在云顶上宗露脸。”
江飞洲深吸一气,稍作镇定道:“如此人物,周某此生定当拜见。”
“长老大可放心,待成就客卿之职,便可入得我丹宗大院。以长老如此年轻便有现下丹道成就,宗主必是青睐有加,定能助你早日结丹。届时,若能提升丹道,炼制合金丹,从此结婴有望!”祝巡使面露惆怅道:“却不似我等,既无一技傍人,时下又是垂垂暮老,此生怕是结丹无门!”
江飞洲见他颓丧,趁机挑言道:“不知贵宗主为何培养如此多的元婴修者,却不一争天人之位,莫非都对自家渡劫信心不足?”
祝巡使幽幽道:“人心不足呀,我此生但求结丹便再无欲求。他们都结婴了还待咋滴,难不成要将天下五教都掀翻了不成。”话音刚落,亦知自家失言,忙岔言道:“听闻天人劫所耗灵气甚重,不是一般元婴修者可以汇聚,怕也是不易渡得。”
江飞洲笑道:“若说他人难渡,我是信得,若何宗主都言难渡,敢问世间还有何人可渡此劫!”
祝巡使摇头叹息道:“长老是只知其一,何宗主虽说丹道无双,资质却未必至强。只说其胞妹何瑶,听闻昔年结丹比宗主更早,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再无消息外传。单是一家便有两位如此逆天之人,何况天下之大!”
江飞洲目中睛光一闪,忙起身揖礼赞道:“没想到周某不意间竞能攀附如此显赫之门,还要多谢祝巡使栽培。若他日结丹有望,定不负巡使高义。”
祝巡使亦起身颌首笑道:“长老言重了,如今还指望多多炼制,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既然如此,便不再叨扰巡使,周某这回信心十足,还要回房加紧炼制!”江飞洲郑重地看着祝巡使,长揖一礼道:“只盼早日取得客卿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