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江飞洲三探北岭叶飞寒终现行踪
“周兄果是信人,这才半个时辰便办完事了?”高良近满面堆笑,迎入江飞洲,见其一脸喜色,却是暗暗松了口气道:“看来诸事皆顺!”
“尚属圆满,现有灵器相助,开荒进度定可大幅提升!”江飞洲认真思索了一番,犹觉还是不能过多暴露自家神识修为,便以灵器为借口,悄声言道:“此物虽不可增强神识,却可另行复制一道神识开荒。”
“天下居然有此灵器!”高良近震惊道:“却不知是谁家售出?”
江飞洲隐晦一笑道:“非也,乃是家传一件法宝残片,因带有残灵,便委托北山坊重塑而成。”说罢,御出灵戟飞身而起道:“高兄且速回,却是不敢耽误今日开荒。”
高良近见他如此上心,更是心下大悦,忙御起灵剑紧随而至。
待得入田,江飞洲却自顾走向一处无人之所,分出两道神识前后切土。竟然切出两块同样五尺宽厚的土堆,比他人高出五成有余。神识一揉,搓动土堆,不一会便凝聚出两团青蓝色灵土,看得高良近喜不自胜,连连拱手道谢。
一日下来,江飞洲一人进度约是旁人三倍有余。待得临近子夜,他便借口神识劳损,先行回返休憩。高良近见得,自是无有不允,欣然目送其御戟而回。
时近寅末(04:59),整座通楼皆已安谧,一众劳作的凝元弟子皆已沉沉入定。二楼静室突然房门一开,一道神识如游蛇般唆唆而出,慢慢滑向四品灵田。
窥得众人依旧在田中勤耕不辍,偶尔神识劳损也只是就地打坐吸纳恢复。便宽下心来,将神识转向北岭,远远放出,身形一闪,便落地一施“土行咒”,快速向北岭移去。
待至北岭,遥遥可见弟子楼院,江飞洲便放缓脚步,仍将神识远远探出。昨日已探听叶飞寒住在乙楼十六号石室,如今神识寻得,却难以渗透,显是有禁制守护,忙将神识一收,冷静盘算起来。
眼下看来,尚有两套方案,第一套最为直接,运起“返神退识”,进入楼院,而后敲开石室大门。只是此举过于冒险,且不说尚不知楼院有无其它禁制,若是骤然有变,身在其内也难以快速逃离。
江飞洲略作思忖,便定下计量,取出一张“留音符”,低语几句祭出。只见灵符微光一闪,疾速掠过夜空,一路未遭任何阻力,便至十六石室门外。
神识微运,便将一块灵石御起,缓缓朝石室游去。方至门外,神识一扫,灵石便朝石门砸去,寂静的月夜里回荡阵阵“咯噔”之声。
霎时,几处石室便纷纷打开,数道神识接连探出,将整个楼院尽皆扫过。好在这些神识都不甚强劲,大都不过数丈,最远一道,也不过放出近百丈,略略扫过大半楼院。
见无异状,不一会,神识便自行收回,石门再度紧闭。过了片刻,十六石室却突然在旁人未觉时打开,一道神识如蛇游出,一探门外的留音符,忙一卷而入,复闭石门。
又过了约有一刻,四下再无半点声响,整座楼院重归静谧。十六石室大门突开,其内闪出一人,左右一探,便御起灵剑,朝楼外直飞而出。翻过院墙,又向西南侧一转,行约二三里,在一道山涧处缓缓落下。
方收灵剑,便听山涧侧的巨石后传来一声低呼:“叶飞寒!”
叶飞寒面无表情,便朝巨石行来,同时神识向前一探。
“停步!”巨石后又传来一声,令叶飞寒顿步,神识却未停歇,依旧探去。不料巨石后却空无一物,不免愣神片刻,口中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冰凌花怎么分?”黑暗中传来一阵轻柔之声。
听闻此言,叶飞寒神色突变,稍作停顿,面露激动,眼角噙泪,周身微颤道:“分作六份!……可是小师弟?”
江飞洲一抹面皮,自巨石之后闪身而出,看着一脸激悦热忱的叶飞寒,同样唏嘘道:“叶师兄,别来无恙!”
叶飞寒向前一跨,双手拥住江飞洲一抱,柔声道:“此番辛苦小师弟!”
江飞洲也是激慨不已,双手用力一握其臂膀,噙泪道:“何谈辛苦,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飞寒闻言,强自收敛心神,后退一步,躬身长揖一礼道:“小师弟可曾信我?”
江飞洲见状,亦揖手躬身答礼道:“叶师兄怎有此问,若是不信,我又何必来到此地,莫说是我,哪怕宗门上下,俱也相信师兄!”
叶飞寒微微点头,正色道:“若说我本就是琅琊阁派入乾真的楔子,你还能信我?”
江飞洲面带凝重,双目直视道:“在神农谷那夜我便知之,我信你!”
叶飞寒身形微颤道:“难得师弟如此推心置腹,我又哪敢不坦诚相待。我父母本是散修出身,后因仇家追杀,我父身受重伤,方入琅琊仙市,便不治身故,临终前将已有身孕的家母托付于昔年好友倪英常。彼时倪英常尚未筑基,只在这东市一处铺面帮衬,便将我母收留在铺面之中,做些铺内杂事安身。”
“待我出生不久,倪英常便欲将我带入琅琊阁中。家母因曾闻父亲旧言,其道本是乾真外宗所传,便与倪英常说明,还百般央求能由琅琊推荐我至乾真,以图将来为父报仇血恨。”
“不料其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却早有策划,待我方记事,便托人将我送往云顶教旁宗修行道经。所幸云顶却是五教之一,基础道经与乾真相通,前后五年,却也将道经通读。其间,与家母只是由其所授之人代传书信往来。”
“十岁那年,思母甚深,趁着旁宗一艘‘云海飞舟’前往琅琊仙市之际,我便悄然潜入,混在杂役之中,得以返回仙市。”
“待寻得家母后方知,倪英常数年前便将我父留下遗物悉数收刮,得以筑基,入得琅琊阁本宗。而家母不过炼气境界,碍于威压,却不敢与人言及。”
“母亲见得我回,本拟将我送出,不料被他人传报,未能逃脱。惟恐母亲受屈,为求救母,只得屈身琅琊,拜其为师,前后五年,尽学各种谍报、潜伏、暗击之术。好在此间五年,倒是常与母亲相面,虽然委身于此,却得尽人伦之道。”
“十五岁那年,诸术皆习,倪英常便命母亲修书,以家父昔年外宗后人之名设法寻得一途,令我潜入乾真,以作埋伏。”
“入门两年,本可凝元评定,谁想噩耗传来,说我母亲病重不治。她在仙市辛劳多年,确实也难逃伤病之苦,便向下院拜辞,回乡守孝。”
“孰料倪英常见母亲身故,担心日后难以掌握,便通报门中长老,赐下一符。饮后每隔半年便如毒火焚心,难以自己,若无解药,惟有爆体而亡。”
“我身负血海深仇,又岂能如此捐身,只得依照其言,待得孝满,再行潜伏乾真。只是其并不知,母亲恐我将来不辨忠奸,早已将诸事皆绣于内衣之间。待我为其易服入殓,便尽知其诸多卑鄙之举,更是不愿为其损害乾真利益。”
“身在乾真前后不过三年,与师兄弟更是相识无久,却令我有重获新生之感。每每念及自家身份,总觉与诸位兄弟存有隔阂,不过我愿在此盟誓,绝无伤害诸人之心!”
江飞洲安静听完,也是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话起,只好柔声劝道:“曹师叔早已知之,却总不令我传出半声,想来此事,乾真高层必已尽知,师兄千万莫要介怀。”
叶飞寒心下感动,长吸一气道:“琅琊阁这数十年来,网罗天下灵材美质,结交拉拢云顶、灵涯诸教,原本就是存有一惊天之秘!幸得师弟此番潜入,现可将此机密带出,火速禀报上院,立即处置。”
江飞洲点点头道:“此事我也探出,日前已传回上院。只是这‘冷红丹’毕竟也是琅琊独创,亦是修炼之法,若只以此便行诛伐,却是师出无名!”
“并非如此,‘冷红丹’只是其中一环,真正重要之物,实为‘天沙’!”叶飞寒沉声道:“近月之前,我至东山任务,偶然撞见一名曾经管理家母的东市弟子,居然孤身一人,前往小市收购凝真丸。顿觉可疑,便一路尾随,直至将其掳获询问,方知整个仙市再无此丹售出。本想将此怪事通传门中长老,不料此人居然身负禁制阵法,才不过数刻,倪英常便腾云至,竟然已是元丹期修为。”
江飞洲若有所思道:“倪英常能参加武当朝觐,至少也有筑基后期上修为,再加‘冷红丹’相助,想来突破亦是不难!只是这‘天沙’除了炼制丹药,又是如何重要?”
叶飞寒郑重道:“所谓‘冷红丹’,根本无法将‘天沙’炼化。只是用各种灵材中的君臣灵性将一颗‘天沙’包裹。以‘天沙’的特殊功效扩脉,再以灵气修复伤损的脉穴,从而达到大量服食丹药,快速进阶的目的。”
江飞洲凝神远望,脑中飞快转动,口中言道:“如此神物,琅琊是从何得来,而此炼法,又是如何得知?”
叶飞寒低头叹道:“据说此物自天外而来,百余年前被人贩至仙市,后由琅琊收入,再不流出。至于炼制之法,我怀疑来自云顶!”
江飞洲略作思忖道:“即便如此,琅琊也是正经所得,如何能找出名目诛伐?”
叶飞寒双目一闭,表情似在回忆不堪之事,末了方切齿道:“扩脉之后,‘天沙’并不能被人吸收,而是始终留存体内。我怀疑,还有二炼之法,便是以元丹之人为灵材,再以体力‘天沙’为主材,炼出可为元丹期扩脉的灵丹!”
“什么!怎会有如此之事!”江飞洲闻言惊心悼胆道:“师兄是如何得之?”
叶飞寒目中精光一闪道:“我总结了三点:第一、以琅琊今日实力,根本无力同时培养数百元丹修者,却一味强行将筑基修者拔高,意欲何为?第二、分明根骨一般之人,反倒提前助其结丹,而根骨上佳之人,却徐徐进阶,又是何原因?第三、也是最为重要之处,琅琊现下财政窘迫,并非炼制‘冷红丹’与凝真丸之故,而是其正在大量收囤五阶灵丹‘合金丹’!”
“什么?‘合金丹’!”江飞洲再次震惊道:“此丹一枚便要十万灵石,如何能够收囤!”
叶飞寒颌首道:“所以说,此间必有问题。所有小型宗门皆是靠元丹期以上修者来反哺低阶弟子,从而令苗嗣不绝。而大型宗门因底蕴深厚,通常元丹以上便可自我修行。但无论反哺还是自修,都绝不可能将自家修行中断!如今,整个琅琊所有元丹修士皆在全力培田催产,又是为何?”
江飞洲本来也想不明白如屠老鬼之流,分明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绝无可能结丹,却还要舍尽最后的心力,靠裹胁高良近等人赚取灵石。而且,许多人连每日修行都可以放弃,又是为何。听闻叶飞寒所言,隐隐有些头绪,却依然不得通透,只得摇头不语。
“因为有人要将资源集合,留给后人!”叶飞寒凝神远望,自问道:“究竟琅琊的后人是谁呢?”
“未必便是后人,也有可能是要将元婴修者推至天人!”江飞洲仿佛一下明晰道:“五教之所以为五教,除了万年底蕴,便是皆有天人坐阵。而其他宗门,想要脱颖而出,必须先要拥有天人!”
“确实如此!”叶飞寒似也一下被点醒,扭头道:“如此便可说得通琅琊与云顶之间的苟且!两派互为助力,便可逐步蚕食,将他派取而代之!”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这便将此间情形录入,传回上院!”江飞洲取出一枚‘留影符’,双手一夹,便要祭出。
“这可是‘留影符’,不知师弟手上有几枚?”叶飞寒见状,忙伸手一阻,见其左手伸出三指,又道:“既然如此,先可记录你我此景,留下一枚,另有妙用!”
江飞洲飞快祭出灵符,将周遭情象尽录,叶飞寒更是夸张摆出一个单手擎天的呼救造型后,待其徐徐收回灵符方道:“你,必须潜入南岭山门大殿一趟!那里应当有‘天沙’之机密!”
江飞洲闻言惊道:“师兄如何得知?”
“那日倪英常将我擒回,却难以毁去我的玉简,便将我带至山门大殿,由器房长老肖尚轩亲手将玉简灵识抹去。我分明见得其从器房之内行出时,房内正有一座巨大沙漏。”叶飞寒回忆道:“据当年仙市流传,‘天沙’因材料独特,造型巨大,难以收入储物空间,最后不得已耗费数十修者神识方将其移入仙市贩售。”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设法潜入大殿,找到器房中的‘天沙’,再用‘留影符’录下,好作为证据。”江飞洲若有所思道:“只是,山门大殿乃南岭要地,琅琊阁怎会无人看守。以我这点微末道行,怕是难以潜入呀!”
“此事倒是无须担忧,我已打听清楚,南岭大殿只有每日辰时(07:00-08:59)前后有人议事,其余时间,所有人皆在东岭灵田中!”叶飞寒神色一正道:“若非我等皆受毒符禁制,难以逃脱,恐怕也无几人能真心诚意为其耗力培田催产!”
“若是琅琊真靠经符控制弟子,想来师兄推断其炼制元丹扩脉之法必定正确。甚至不排除将元丹推上元婴后,仍有邪法!”江飞洲沉声道:“师兄也莫要担心,凭我教真人之能,定有良方可解你毒符之困。”
“师弟所言甚是,如此邪法,绝非修道正途,虽然我今业已临近筑基初期巅峰,却总是心中不安。好在此次有师弟出马,当可不日而解!”叶飞寒望了望北岭,凝重道:“现下距离辰时却还有近一个时辰,不若便趁今日潜入?”
江飞洲本要点头同意,不经意间脑中一道青光闪过,口中却道:“今日我已出来许久,恐他人生疑,须得先行赶回。不然就明日再设法入内吧!”
叶飞寒倒是无甚怀疑,随口道:“也是,潜伏之道重在隐秘,确实不差一日半日。既然师弟既已出门许久,还是尽快回返,以防有变!”说罢,揖首行了个别礼道:“一旦事成,师弟切记速回乾真,莫在此多作停留!”
江飞洲亦颌首拜别,神识一放,施展土行咒,自往西岭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