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琅琊炼丹露机密丹宗剖析断真章
待高良近沿山路蜿蜒翻过秣橐岭顶,身影没入幽夜,江飞洲突然自东侧石壁之后的黑暗中闪了出来。双眼望向岭顶,神识紧紧跟随其步伐,一前一后向上探去。
高良近虽然修为较高,然而神识却远远不及,被人一路盯死,却依然毫无察觉。翻过岭顶又行了约有二里,江飞洲觉得几要被其脱离神识束缚之时,突见顿步,朝黑夜中陡然冒出的虚影慌忙问道:“鲁师弟,上宗可有示下?”
黑夜中亦传出一名中年低沉无奈回音:“唉!也不知究竟何事,每日皆是从仙市往阁中调取巨量灵石与丹药,却无人顾及我等。方才与倪师兄见得,尚未开口,便被其借故驱出,看来也就拿我们外宗弟子做个苦力罢了!”
“那该如何是好,这边众修也难再行压制,若是不得支付灵石,必生大乱!”高良近停了一下,又问道:“见着肖长老了没?”
“实在不行,便将这些人一起拿下,反正若无灵石,迟早也是无路可走!”鲁姓中年摇摇头,满脸杀气地看向高良近道:“适才我在仙市见着的那名青年,可曾邀来?”
“不可,如今屠老鬼诸人已经起疑,方才还要我每日结算。现下他们一众抱团,仅凭我等三人,难以拘得。何况现下若是下手,又有何人为我等赶工!”说罢,又回头望了望西侧山岭道:“那名青年倒是厚道之人,我已与其约好,明日便来培田。”
“看其眼生,应是刚入仙市之人,居然敢进北山坊,定是身怀巨资,或者不世之宝。如今我们兄弟遭难,说不得也只能找一两只肥羊下手了!”鲁姓中年沉声缓缓吐了口气,又道:“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不外如是!”
“师弟切不可生此歹心,我等虽为琅琊外宗弟子,却也要为自家名誉着想。此处毕竟为琅琊仙市所在,若有人出得意外,必有人找上琅琊阁,到时禁制一开,你当肖真人看不到何人下手?”高良近正色言道:“再则,如此年轻便修得筑基之人,你真当他是大运散修不成。定是大宗嫡传弟子在仙门之中呆腻了出游散心,万一引来闲事为我琅琊树敌,你我岂不成宗门罪人!”
“琅琊!琅琊!师兄一心想着琅琊,却不知琅琊只当你我为外宗田奴!说得好听为‘仙农’,不过就是耕田的佃农!”鲁姓中年气鼓鼓嚎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本就无有他法,就师兄你迂腐得劲,宁愿当这缩头之人!”
“唉,自从肖长老昔年用‘冷翠丹’将你我三人修为提至筑基,又将我等身份擢升。前后近一甲子,也算待我等不薄。若非如此,如今你我早已是一堆白骨,又何谈缩头之举。”高良近依旧循循善诱道:“再则于此督田本就收入颇丰,若非卢师弟鲁莽,非要将我等积蓄耗尽,求那本就飘渺无踪的‘冷红丹’,何至今日,却是着实怪不得上宗!”
“你真当肖尚轩好心不成,他不过是拿你我三名外宗弟子充当试验。毕竟‘冷翠丹’中含有‘天沙’并非机密,若不是我等三人早有求死之心,怕也熬不过扩脉之险,早就脉穴爆破而亡!虽然险险熬过扩脉,得以筑基,最终也就在此止步,再难求得元丹之路,还不是黄土陇头埋白骨!”鲁姓中年满面怒气又言道:“卢师兄所为,本就是我二人合计。琅琊拿我等试验方能制出‘冷红丹’,如今不仅能将筑基境扩脉结丹,还能修复此前扩脉伤损,怎能不拼命一搏!”
高良近亦是面露怒容,厉声喝道:“师弟休要再言,为兄是绝实不信‘冷红丹’此物。即便真有,肖长老必是设法先用在你我之身,加以救治,毕竟我等亦是琅琊死忠弟子,何必舍近求远!”
鲁姓中年见状,却是面露不忍,忙柔声道:“师兄宅心仁厚,却不知外人奸险。你观这月许以来,北岭时有元丹劫云,当知必有人服用‘冷红丹’扩脉后大量吸纳灵石、服食丹药之功。为何至今你却仍是不信!且说那日倪英常前来传令时身侧所携的叶姓小道,分明就是别宗道修,只不过是根骨上佳,便可得服‘冷红丹’。而你我所谓死忠弟子,在琅琊眼中,终究根骨低劣,便是侥幸结丹,也难再望大道,不如早弃!”
江飞洲陡然听闻“冷红丹”之事,心中难免振悦,又闻得叶姓小道,分明是指叶飞寒,心中更是激荡。一时难忍,便未控住神识,一下灵力外泄。却令高良近乍然转身回头,看向夜空,四下寂静无声!
江飞洲心惊不已,忙屏住呼吸,控制神识不动,再也不敢散出灵力。
半晌之后,方才见高良近将手一举,对着鲁姓中年一挥,缓缓言道:“师弟也莫再多言,毕竟隔墙有耳。如今你我先设法熬过此劫再说。”说罢突然神识朝四周一放,扫向周遭数十丈。
好在江飞洲神识远胜于其,一施“返神退识”,便将自家神识完全隐藏,快速收回。却是再难捕捉一丝一毫二人言语动作。待得神识回转,紧忙扭头,朝山下疾速行去。霎时便至石门,朝上放出一道神识,整个人便钻出石门,落于天横路上。已不敢停留,驾起灵戟便向东行,至得石阶,又往南一绕,收回灵戟,瞬息便取下面皮,钻入人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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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叩开邹智均静室之门,尚未等江飞洲言语,便听邹智均迎面一声道:“原来是周长老,怎的,又欲找我赌斗丹道,看来你还是不服!”说罢将静室外门一闭,便打开禁制言道:“江师弟来得正好。我已命人将此前猜测送回武当,想来明日便可达乾真上宗。方才我又探查到一事,应与琅琊有关!”
江飞洲闻言却是一愣,心中大是感慨,想不到在此处尚有邹智均下属。且才不多时,又有收获,的确不愧是专业人士,忙恭敬礼道:“不知师兄此番探得何事?”
“琅琊阁大半月前已命人开荒拓地,恐怕是想大量种植四阶灵材,如此,则坐实其必有快速进阶之法……”邹智均满脸笃定地看着江飞洲,不再言语。
江飞洲见其突然止言,知其要卖关子,便附合道:“嗯……然后呢?”
“大半月前,开荒拓地呀,种植四阶灵材……这些还不重要吗?这不明显知道他们有问题了,一定是我们猜测无误呀!”邹智均满脸着急,心急如焚地解释道:“这下我们不就有眉目了!”
江飞洲双眼圆睁,呆若木鸡般盯着得意洋洋的邹智均半刻,方才醒转,沉声道:“开荒拓地,种植四阶灵材,哪怕是秣橐岭上灵气再盛,恐怕至少也得近百年才能收获吧!”
“那就是说,他们有长期成长的准备,必定是想缓步徐图之!”邹智均貌似非常确凿的将左拳一坐右掌心道:“定是如此,不然何须耗费百年苦等!”
江飞洲幽幽道:“依我看,琅琊阁怕是缺灵石了!”
“什么?那绝不可能!”邹智均一下跃起道:“你可知道,光是琅琊仙市一间铺面一日便可收入多少?”
江飞洲却不与他争执,依旧幽幽叹道:“多少?”
“平均一间铺面日入近三十万灵石,六十余间,一日近二千万!”邹智均又咬牙问道:“你可知道,我白云观为中原望宗,一日才收入多少灵石?”
江飞洲依旧幽幽道:“多少?”
邹智均闭目低头长吁一气道:“不足五百万!”
江飞洲待其从哀叹中醒转后,方才幽幽言道:“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缺灵石了!”
邹智均虽然仍旧不信,却不敢再打断,忙抬头直视江飞洲,好一会才问道:“江师弟是查到什么机密之事!为何如此笃定?”
“是的,我查到他们掉进坑里了!”江飞洲微微点头,故作高深莫测道:“蚍蜉撼树矣!”
邹智均几欲喷血,再也忍不住道:“别感慨了,快点说呀!”
江飞洲方才一挥袖,朝静室大门凌空一指道:“就凭他们,也想与我乾真为敌!哈哈哈,九流之派!”
摆了半天造型,见无反应,扭头一看满脸黑线的邹智均,忙尴尬道:“他们炼制了一种特别厉害的丹药,果然比开灵散还厉害。据说是掺入了‘天沙’,可以让筑基修者扩脉,名为‘冷红丹’。不过,他们掉进坑里了!”
见邹智均又要喷血,忙解释道:“昔日开灵散不过是凝元期所用,只有十二时辰功效,成本便要两万灵石。而此丹为筑基所用,何止百倍,那一枚岂不至少两百万灵石。莫说三百筑基弟子,便是挑其中资质较佳的一百人,一日便需二亿灵石。而这还只是‘冷红丹’的费用。若是扩脉,还不得大量服食凝真丸,假如一日百枚,便又是六千万灵石……这!只是一日呦!”
邹智均闻言,心中默算一番,方才咋舌道:“按你所说,他们一日耗费近三亿灵石,收入才两千万,入不敷出,确实难以支撑呀!”
江飞洲摆摆手指道:“也未必如此,若非赶工速成,他们确实富甲天下。再则若是拥有大量结丹修士,则后劲十足,假以时日,亦无须担忧灵石不足!而眼下恰是他将起未起,似兴未兴之时,以方今实力,实难成此霸业!”
邹智均一时豁然开朗,心中不免暗暗佩服,点头问道:“不知江师弟又是从何处得来如此确切之情报?又是如何分析出这一切玄机!想来便是琅琊高层也未必有几人能看得如此通透!”
江飞洲忙将今日所见高良近诸事一一传与他听,只是隐去了北山坊之行。
邹智均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听闻五十多年前便开始研制此丹,更是心惊不已!末了又是拳击掌心道:“那依师弟之意,下一步该当如何为好?”
“他们三人对我身份存疑,确实不难理解,因此我如今这身份也需稍作调整。”江飞洲略作思忖又道:“我想先向‘云何丹宗’请辞,人先离开,但是保留身份,同时依旧为其炼丹。其实目下丹宗主要也是希望我为他们炼丹,想来不会在意我身往何处,不过眼下还没想到合适借口!”
“这倒容易!前番我一味铺陈,并非只是提防。也曾想过若有一日需要你我二人共同任务时该当如何离去。”邹智均嘿嘿一笑道:“现下只需直言相告,就说你与我赌斗,想要自行培田、种植灵材,以期开辟丹道,适时超越我便是。”
江飞洲似有不信道:“如此说的话,丹宗不会起疑么?”
“绝对不会,毕竟这两家若有勾搭,必是希望促成此事!”邹智均沉念正色道:“更何况,去到外宗,依旧在其控制之中,他们两家又有何惧!”
江飞洲亦是点头道:“师兄所言有理,而且,依我看来,两家绝非面上丹药买卖关系如此简单!其内,必还有些你我尚未寻着的勾当!”
“那便放出风去,就以赌斗为由,你自去琅琊外宗,而我为你加快培田进度,也抽时前往帮衬!”邹智均沉声道:“反正此处也待不了多久,我见自家灵力日满,想来元丹渡劫亦是不远!”
江飞洲正在沉思,突闻此言,却是一愣,方才揖礼喜道:“恭贺师兄,此番进益,更登圆满!”
邹智均呵呵一笑道:“所以才要抓紧办妥此事,我才好安心回门渡劫!”
“依此进度,想来不日便可查实,届时又有叶师兄之名,定可以此掀翻琅琊!”江飞洲又想到一事,冷静言道:“既然师兄有传递之法,应当及早将此事回禀宗门,我担心叶师兄受其钳制,久易生变!”
“正是如此,现下我便将此事详细刻简,明晨便托人送回宗门,当为师弟一大奇功!”说罢,邹智均又奸笑道:“师弟也及早休息,在此之前,还要配合演场好戏!”
见江飞洲尚未知觉,邹智均瞬间撤去禁制,打开静室之门,一道风掌便向其扇去,本欲将其轻推送出。不料江飞洲自身条件反射,亦是快速向后一跃出门,躲过风掌,手中一道烈焱咒便起!
邹智均风掌落空,顿时一愣,好在瞬间清醒,口中道:“周长老,就凭你这点微末的术法,就别在我这逞能啦!你说自家培田种植便能胜过我之丹道,简直痴心妄想!假如你真有此心,我便如你所愿,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今晚这场赌斗,你仍旧是差距甚远呀!哈哈哈……不送了……”说罢,得意地闭上静室,将一脸懵怔,手持烈焰的江飞洲撇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