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没有带伞,只得举起袖子挡雨,一路小跑。
老屋在咸阳以东,距离县衙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深秋的寒意已经在咸阳城蔓延开来。
赵简裹紧了身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迎面走来的,是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
粗略一看,大致有二十多人。
这是楚国公子黄芈的车队。
虽然秦始皇扫灭了六国,灭了各个国家的社稷,甚至逼死了不少六国国王。
但不得不说,始皇帝对六国贵族,大体上还算不错。
虽然将六国贵族全部迁徙到咸阳,但也在很多地方给他们开了后门,算是额外照顾。
比如允许经商,允许组建车队,甚至允许其中一部分做官...
当然,这些事在历史中没有记载。
因为古人记史,通常只记国政大事,对于社会管理方面的东西,能略则略。
就算有记录,也还是寥寥几笔带过,让后人浮想联翩。
而这些情况,也是赵简在穿越之后慢慢了解的。
史书中说秦朝残酷,但是在赵简所了解的咸阳城,却并不是这样。
尤其在六国一统之后,咸阳城中更是热闹。
就算比起宋唐时期的临安和东京,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的咸阳,有齐国的乐器表演,有燕赵的歌舞荟萃,还有楚国的南巫风情。
再加上大秦的大力士节目,一时间星罗遍布,百姓的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惨。
只是始皇帝不懂社会经济学,动不动严打宵禁,又是苦役又是徭役的。
因此咸阳城的物价时常不稳,最高峰时,一石米竟然能涨到1600钱!
但那都是个别现象,不能概括全部。
车队逐渐靠近,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公子啊。”
这声音赵简并不陌生,这正是车队的主人,黄芈的声音。
这黄芈原是楚国人,他坚称自己是战国四公子春申君黄歇的后代。
只不过到现在春申君黄歇已死,四海已毕,根本无从考证。
结果传来传去,竟然想真的一样了。
以至于咸阳城中,春申君后人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像,黄芈门庭若市!
其实赵简知道,春申君根本就没留下什么后代。
春申君家族早被李园兄妹给斩尽杀绝了!
眼前的黄芈与赵简差不多大年纪,一身锦衣华服,过得不比原来差。
跟赵简不同,黄家人在咸阳城中经营着煮盐的生意。
十年下来,获利颇丰。
以至于黄芈小小年纪便无事可做,终日游荡在街头巷尾,惹是生非。
对于这样的公子哥,赵简向来是敬而远之。
但是黄芈不依不饶道:
“怎么?又去县衙了?”
“怎么样?这回闭门羹的滋味如何?”
黄芈说罢,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他仿佛早已料到一切,随口便问闭门羹的滋味如何。
其实黄芈针对赵简已经很久了。
只因为两家毗邻,起初本来也无事。
黄芈家瞧不上这么个破落户,赵简也不想攀权富贵。
两家人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次,黄家的一个下人实在不堪殴打,半夜偷跑了出来,求赵简收留。
幸好赵简及时出手报官,那下人才算保全性命。
其实那哪里是什么下人,分明就是一个未成年儿童。
他原是齐国人,国破之后被掳至咸阳,不得已做了黄家的下人。
只不过给黄芈做下人可不容易。
这人性情暴虐,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打人。
这件事闹得不小,甚至引来了官府的人。
赵简也只是实话是活,未曾偏袒。
虽然那下人最终幸免,但黄芈却被罚款二甲。
从此赵简便被黄芈给惦记上了,总是处处针对,处处使绊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
“黄芈!我劝你做人善良一些!”
“须知莫欺少年穷!”
“哈哈哈!”黄芈大笑起来。
忽然间,他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朝赵简挥了过来。
那鞭子赵简认得,那正是他用来教训下人的鞭子,犀牛皮质,鞭子上镶嵌有铁钉。
一鞭子上去,保管让人皮开肉绽!
当初下人便是被这一顿鞭子,打得没了个人样。
但赵简哪里受得了这个,侧身一闪,躲过这致命一击!
随后抄起身后的一块石头,朝黄芈狠狠砸了过去!
“哎哟!”
车内传来一声惨叫!
黄芈捂着受伤的脸,一脸怒道:
“我乃春申君后人,区区黔首,竟敢伤我,给我杀了他!”
黄芈下令,手下众人蠢蠢欲动。
此时大雨,人迹罕至,视野不清,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赵简倒也不急,只是狠狠地凝视着黄芈,厉声道:
“我看谁敢!这里是大秦,你们要藐视秦法?”
此话一出,众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是啊!他们可以藐视赵简!
但是绝不敢藐视秦法!
无故杀人,那可是要处以极刑的!
黄芈见手下人心中惧怕,更是恼怒不已。
“要不是咸阳城守卫森严,皇帝又对我六国后人处处设防,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给我等着,我六国不是无人...终有一日,我要取你首级!”
此时的黄芈颇有些英雄气色,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罢了。
赵简懒得搭理,径自离去。
这些人除了放狠话,剩下的也就没什么了。
这世道便是如此,辛苦劳作的食不果腹,奸诈狡猾的大腹便便。
......
咸阳宫中。
始皇帝看着外面下起的雨,心中竟也涌出阵阵涟漪。
那是思念,是痛苦,是愧疚,是懊悔。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成为始皇帝,成为了天下唯一的皇帝!
但是当年的赵雅公主,却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那个名叫赵简的孩子,或许就是赵雅留下的唯一血脉。
想到这里,始皇帝沉声道:
“赵高,准备车马,朕要出去。”
“可是...陛下,此刻大雨倾盆,恐会着凉...”
始皇帝一个眼色,厉声道:
“朕意兴所致,尔敢阻拦?”
赵高颤抖道:“下臣不敢!下臣即刻准备!”
其实赵高也不明白,为什么始皇帝偏偏要冒着大雨出行。
要知道这位残酷的皇帝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兴致...
莫非,又要去看那少年?
想到这里,一阵不安的感觉从心里涌起。
赵高隐隐地感觉到,始皇帝对那少年,似乎也太好了一点。
就算是公子胡亥,也没得到过始皇帝如此程度的关注。
此事必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