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不知道过了过久,何少承睁眼醒来,看向洞外,铺天盖地的大雪还在自顾自的下着,好像要把承平三十年洪武盛世的雪一朝下完。
又好像上天感觉尘世太过肮脏,不用铺天盖地的大雪无法把那些腥风血雨的肮脏掩埋洗涤干净。
何少承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伤口好了很多。虽然打坐一夜,不觉得疲惫,亦不觉得手脚麻木,反倒觉得神采奕奕。心道:这全真心法真是神奇!
何少承见武家兄妹二人还未转醒,于是便轻轻起身,向洞外走去。
来到洞外,见天色尚早,若不是大雪充斥满了这天地间,恐怕这世间没有那么明亮。天地间一片雪白,好似不曾见这世间那么干净。于是轻道:“世间不平事,天公自雪之。”
“天下事,不平的多了,老天爷可管不过来。”何少承听得声音,回头看去,原来是武婷。
何少承道:“武姑娘早啊。”
武婷道:“何公子伤势好些了吗?”
何少承道:“劳姑娘挂怀,运功疗伤了一夜,已经好多了。”
武婷听得何少承一夜未眠,看他神清气爽,心道:“这全真心法真是不凡。”
武婷道:“何公子,听你感慨,可是相信老天爷会管这世间的不平事吗?这世间诸多不平之事,怎么没看到那些恶人受到报应?”
何少承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武婷道:“何时报?等到这些个恶人享受完了人间富贵,直到老死那一天吗?”
何少承道:“姑娘太过悲观了,像那周常历这等伤天害理之人,早晚会遭受报应。”
武婷听得何少承那么说,也不再争辩,心里自由她自己的想法。
武婷道:“昨晚听公子说要去京城赶考,在这里提前祝公子金榜题名!”
何少承道:“多谢姑娘吉言!”
武婷又道:“何公子,你考上进士做了官,可不要做周常历那等草菅人命的官。”
何少承道:“这是自然,想我何少承自幼熟读圣贤书,他日若侥幸高中,必然为民请命,造福一方!”
武婷道:“何公子你的理想是什么?”
何少承道:“我辈之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横渠四句,乃是何少承一直以来的理想,对张载老先生是仰慕之极,是以武婷问他的理想当即说了出来。
武婷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何少承,道:“何公子以后必定是一名好官!”
何少承道:“武姑娘,你呢?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武婷闻言,楞了一会儿。
良久才道:“以前我想的是每天在武家庄里面快快乐乐,每天看父亲、哥哥习武,母亲给我做新衣裳。看庄里的族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我只想手刃周常历那狗官,为我武家庄上下三百口人报仇雪恨,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武婷说到手刃仇人周常历时,目光狠狠的,好不凶悍!
何少承也是发现了武婷的情绪激动,道:“武姑娘,那周常历可不是一般人,就你和武兄想要大仇得报,单凭你们这样莽莽撞撞,不说报不了仇,就算报得仇来,恐你们兄妹二人也自身不保啊!”
武婷道:“只要能手刃仇人,我们兄妹二人死了又如何?”说完看向和少承,眼睛竟然充满血丝。
何少承看得武婷一介女流,身负武家庄三百余口人的血海深仇,内心应该是痛苦无比。
当即道:“武姑娘,与这等人同归于尽怕是不值当,莫不如把证据交给刑部,由他们审问,朝廷自会还你们武家庄清白和公道!”
武婷道:“何公子,他们官官相护,那周常历可是从二品的大员,不待几年就有资格入朝为尚书了。那些人巴结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认真调查他,为我武家庄的无辜之人平反呢?”
武婷心道:“这何公子很多事情都太想当然了,事事守规矩,怕是不知这世道人心之险恶。”
何少承道:“满朝文武,肯定不全是那等结党营私之辈,总有那秉持正义之人!”
武婷道:“正义还不是掌握在他们手里吗?何公子,你一帆风顺,怎知这些当官的龌龊。”
武婷听得何少承的言语,还以为他的人生乃是一帆风顺。
只不过二十岁就中了举人,换做是谁都会以为人生顺利,一片坦途。
何少承闻言叹了一声,低头不语,好似在想些什么。
武婷见何少承这般表情,当是有什么心事。于是道:“莫非公子年纪轻轻,路途坎坷?”
何少承也是直言不讳之人,武家兄妹对他坦言相告,他也觉得没什么隐瞒的。
何少承道:“不瞒姑娘,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幸得族人收留,不至于饿死街头,族叔待我极好,也算是幸运之极了。”
武婷听得何少承说起他的事,心下想道:“原来这何公子有这般故事。”
武婷道:“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何少承道:“是啊,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武婷道:“难道还有什么变故吗?”
何少承道:“变故倒是没有,我那族叔族母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儿,从小待我极好,供我读圣贤书,待我有朝一日,金榜题名,造福百姓,光宗耀祖。直到我中了秀才那一日。”
武婷道:“二老还真是善人,当有善报!中秀才之后怎么了?”
何少承听得武婷的话,当下悲从中来,喃喃道:“那一日,我得中府试案首,当心心里高兴,急急忙忙赶回家中,想向二老和妹妹报喜,谁知。。。”
武婷道:“怎么了?是不是生了何事?”
何少承道:“谁知到得家门,只见家中起火,待我冲进家门,看见族叔族母、妹妹三人全都死于家中,惨不忍睹!”说完,只听一丝悲泣之声从何少承口中传来。
武婷道:“何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只是想不到何公子还有这等悲惨的故事。”
何少承道:“武姑娘不必介怀。”
武婷又道:“后来呢?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可曾知晓是何人所为?”
何少承道:“听其它族人说是山贼。”
武婷道:“那何公子你可知晓那山贼姓甚名谁?居于何方山寨?”
何少承道:“不知。”
武婷听得何少承对于仇人的姓名、住址也不知,也是可怜之人。
武婷又道:“何公子,有没有查访过呢?”
何少承道:“那山贼来无影去无踪,我一介书生哪里查访得到。”
武婷叹了一声,道:“那后来呢?”
何少承道:“后来族人说我是天煞孤星,先克死父母,又克死族叔族母,无人愿意收留我。幸得以禀生进入府学读书,避免那无家可归的惨状。”
武婷道:“原来公子也是苦命之人。”
何少承道:“姑娘你们兄妹二人还知仇人是谁,我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当真是辜负族叔族母的养育之恩!”
武婷道:“何公子别担心,你早晚会查出那凶手的身份,为养育你的族叔族母和妹妹报仇的。”
何少承道:“多谢姑娘安慰在下,只是不知何年何月去了。”
武婷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何少承听武婷安慰他,悲伤之后,也是心道:“我也是昏了头了,这武姑娘身负血海深仇,我怎么还要她来开解我呢。”
于是,何少承说道:“多谢武姑娘,在下也祝你大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