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
他温热的嘴唇隔着宽凉的桌案落下来。
沾上她的唇瓣,细细地吻她。
右手将纸笺甩在案上,大掌撑住,左手探到她颈后,手指沿着她柔婉的线条缓缓摩挲而上,最后捏了她耳垂不放。
英欢一时窒住。
从未受过这么温柔的他。
欲拒,可竟比对着蛮力霸道的他还要难。
他未同她纠缠许久,嘴唇又挪至她脸颊一侧,点了下,再移上她前额,重重一吻。
满满全是他的气息。
他低笑,眼睫不长不密却是冷硬,一偏头,擦过她的皮肤,微微有些痒。
心里顿时也跟着一道痒了起来。
她坐不稳,抬手去撑案,却碰翻了朱墨,指尖染了一片血红。
……身体熟悉他,心也只认他。
他似水凉滑的锦袖在她腕上轻晃,握住她的手,揉搓一把,将朱墨擦了一掌,而后眸光一闪,将先前甩到旁边的那叠纸笺推到她眼前,道:“看看。”
然后转身回案坐下。
英欢怔怔然转过神来,抬睫便见他神色已然回复先前不苟之态,不禁垂首,去看案上的东西。
张张都是他写好的调兵之令。
可他未说叫她签付,只道,让她看看。
她挑挑眉,再抬头。
他侧过身子,支肘在案前,低了头,顺着先前那卷长绢的宽边一路在画写着什么,侧脸侧眉峻峭非凡。
才撩拨了她,又能立时去治事,一点都看不出他面上有变。
真是收放有度。
她不动声色地又垂下眼,搓搓染了朱墨的手指,心口砰跳犹然,暗嗟一声,拣了那几张纸复又去看。
巍州城,北山南河,易守难攻。
邵定易自恃城坚,大军十万有八屯于城西大营,其余二万分守南北城塞。
决于三日后发兵伐巍。
邺齐二将,余肖领七万兵马南下袭营,江平领二万攻巍州城南;邰涗三将,于宏领二万人东行而下,越河以攻巍州城北,方恺领兵八万自西围城主攻,林锋楠领其余一万退至巍州以东断其退路。
大营未出兵马一万,为邺齐亲军一部,留以守营。
举全营二十万大军倾巢以攻,意在一夜下巍州。
一夜……
她手紧捏着那纸,淡笑,纵是不知兵事细末,也知以巍州城坚,想要一夜将其攻破何其难也。
尤是,见他并不打算挂甲亲征。
是自大,还是自负……
纸上字字清楚句句明晰,不像将发之令,倒像是专门写与她看的。
字锋力道十足,横竖撇捺笔笔飞硬。
她伸手,轻轻摸过那些字,墨香侵心,字如其人。
心神恍恍中,余光看见他又起身过来,手中持了张纸,按在她面前,其上才是简令。
“可有要问的?”他道。
她想了想,拉过那纸,匆匆扫过一眼,拾笔便签,却未着印,抬眼看他道:“此令先付与方恺使阅,而后再加玺印。”
他横眸一瞬,欲言又止。
随即低笑。
到底还是不信他。
然帅令如山,纵是方恺不服此策,他亦能让她迫其就服。
只是她既是不肯全然信他,那便随她一回……也无妨。
她见他无话,便封了这纸,传人入帐,让送去方恺帐中,待人领命退去之后才又看他,道:“不是不信你,只是若方恺真心不愿从此策令,纵是逼他出兵,以他的性子还不知会生出何事来。”
两军协从兵分五路,若有一将临时变计,则会全盘皆翻。
他将案上先前写与她看的那叠纸拿起来揉了,看她道:“说到底,还是不信我。”
令自帅出,将自服之;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方恺领兵出外若有变动,自有监军来斩——
嘴角慢笑忽而一滞。
想到她所置的那位监军,心中不禁略明,其年轻无历,恐怕纵是大将有变,也不敢硬执军法。
说是监军,怕只不过是想让那女子先得历练罢了。
他扯碎掌中薄笺,问她道:“监军何名?”
她看他,不解他是何意,只下意识道:“曾参商。”
他压下来,眸色深深,“为何要带一个女子来军中?”她御驾亲征是迫于东面军中急势,但也不必再带一女人来。
“军中必插心腹之人。”她瞥他一眼,随口说了句,不愿多言。
他深望她一眼,不再多问,目光随意朝她肘侧几封未合的折子扫了一瞬,其末属印字骨朗朗。
右相沈无尘。
她看见他的表情,翻手拢了那几封折子,压于袖下,蹙眉道:“邰涗国事,不劳你多心。”
他直起身子,眸中平平无波,点头道:“你信他,倒是信了个十足。”
人还在云州时便有耳闻,英欢出征,委朝中上下政事与沈无尘一人独断,此等殊荣何臣可得。
宁肯信沈无尘掌邰涗国事,也不肯信他伐巍之策。
英欢瞧他这神色,再听他这语气,虽是平稳不起波澜之态,可心中再明白不过。
她抿抿唇,不说话,然后慢慢起身,绕过他,往外帐一角立的铜洗走去。
山涧清泉微凉,手按进水中,稍稍揉搓一番,上面血色朱墨便溶入水里了。
他跟过来,自她身后也将手按进来,另一手揽住她的腰,垂首去亲她的发,开口略显无奈,低叹道:“终此一生,定不再负你所信。”
她仍是不语,看他用手撩水而过,水色渐红,身后胸膛暖暖,可其下之心到底凉不凉……
不负她之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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