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长江下游的四月，本来就进入了雨季，能放晴的日子真的不多。
海阳县城内，桓家的大宅是这里最大的豪宅，其规模甚至比西门外的广缘寺还大。
桓家的后院书房内，桓成正借着蜡烛的光亮，写着书信。
今天海阳县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县令，搞的桓成相当的郁闷，桓家在海阳县已经经营几十年才有了现的产业，当然不可能因为来了一个黄毛小儿的县令就低头认输。
既然这位县令如此的不给桓家面子，也就不要惯他桓成不配合，以桓家在朝中的力量，大事情可能未必干的成，可要弄下去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县令，真不是什么难事。
桓成刚把信写好，正拿起纸张轻轻的吹干墨迹，他的第三子桓续就轻手轻脚的走进了书房来。
“继延回来了。”
桓成虽然要在赵研的背后捅刀子，不过在出手的同时，还是派出了桓续去码头看看具体的情况。
他一个外地过来的县令，在本地没有丝毫根基，还真能睡在码头办事不成？
桓续面色难看，他恭敬的对父亲抱了一拳，就跪坐在了一旁的塌上：“阿耶，这个赵县令，只怕真不简单。”
“能有什么不简单？说说看。”
桓成放下纸张，舒服的靠在凭几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孩儿今日在码头的流民中四处走访，对他了解颇多，甚至还亲眼见到他和流民组了什么队，那么多的流民，居然全都跪了下来，异口同声的叫他五哥。”
“五哥？流民们干嘛叫他五哥？”桓成招手让伺候在门口的丫鬟进屋来伺候。
两个丫鬟一个给他揉背，一个给他按脚。
他则端起一碗茶粥吃了一口，甚至还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桓续就把自己见到的情况，仔细的给父亲说了。
“哼！纲常崩坏，礼法不论，亏的没有让他进城来，他要真进了城，还污了我海阳这块净土！好了，你下去吧，后面也别去码头了，咱们世家的族，就该有世家的风度，别去那里污了你的眼睛，就等着朝廷早点把他赶走吧。”
桓续还想说什么，可是桓成已经把脚伸到了给他揉脚的丫鬟怀里，左右摆弄，弄的那个丫鬟咯咯羞笑。
桓成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儿子还在这里坐着，他也不好太过。
桓续看的无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拜别了父亲，退出了房间。
他来到房间外面，抬头看着屋檐下已经串起了串的水滴，水帘之外，是黑漆漆的夜空，小雨并没有变大，也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身后传来父亲放荡的笑声，和女婢压抑的声音。
站在这屋檐下，感受到的只是世间的美好，黑夜遮蔽了凄风苦雨，或许对于父亲来说，近在几里外的码头上的苦难，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他没有看到，也或许他看到了，听到了，可是他可以选择不关心。
既然不关心，自然就和自己无关了。
可是和自己无关，就真的不存在么？
即便外面一片黑暗，让人根本看不到黑暗中有什么，可是黑暗之中，真的还有别的东西，不管你是否承认，他都在那里。
而在黑暗的远处，在码头旁边的棚子下，大家在棚子中间挖了一个火塘，里面的柴火正在噼啪做响。
在火堆的旁边，赵研正在赵婉月的帮助下，整理着资料。
粮食是真的快吃完了，而贺炬延都还在回南安的路上，想把粮食运到海阳来，再快都还要七八天，这都不能算上筹集粮食的时间。
远水解不了近渴，远粮救不了大家现在的命。
流民的第一麻烦，终究还是粮食，不管他有多么宏伟的计划，首先还是要想办法把大家给养活才行。
在火塘更远一点的地方，流民们横七竖八的睡在了棚下。
外面下着雨，他们就算再不想挤着赵研，也只能进来避避。
东方褚小心的走过躺了一地的流民，来到赵研的身边。
“公……五哥，大家组队也差不多了，有三万多人加入了我们，现在村长差不多都选好了，有三十四人，乡长只能明天再选。”
赵研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雨夜里能坐在火堆旁的感觉，其实就挺好。
至少这样都不用再害怕感冒。
麻烦就是流民们真的很脏，很臭，赵研发现自己身上都有虱子和跳蚤了，被咬的浑身难受。
他在身上掏了一下，想抓跳蚤可不容易，抓了个空。
他心里觉得好笑，也不怎么在意，就对东方褚道：“乡长的事情可以不着急，我计划明天先开一家渔厂，你在那些村长中找找，看有懂得打鱼的人没有。”
“渔厂？打鱼？”
赵研点头：“我们的粮食马上就要撑不住了，远方的粮食也不能指望，倒是长江里和海中那么多的鱼，不好好利用一下，着实可惜。”
东方褚飞快点头：“五哥说的是，这江里鱼我们其实原先就想过，可是流民们逃难，逃的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想打鱼也没办法，现在我们有大船，只要再赶紧织张大网，大家就能有鱼肉吃了！”
他说着还抿了一下嘴，吞了一下口水，估计是脑子里想到了吃鱼的场景，口水都快出来了。
“这事情你就负责去联系人安排，尽快让大家吃上东西，想要干事情，没有一个好身体可不行。”
东方褚飞快点头，脑子里已经在飞快的过滤，熟悉的人里面，有没有会打鱼的渔夫了。
赵研又补充道：“打上来鱼后，不要随便分，就以鱼厂的名义卖给大家。”
东方褚张大了嘴巴：“可是流民逃难，身上就算有几个铜钱，路上肯定早用光了。”
赵研从他身前的一堆纸张中翻了一下，找出来一张纸递给东方褚。
“这个我知道，不过也不能因为大家没钱，就什么都免费给，这可不利于我们以后的发展，我设计了几张票券，一元票对应一斤未脱壳的稻谷，凡是给我们工作的人，我们就按照工作强度，发放这种票券，而他们可以用票券，去我们的粮仓，换取相应的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