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霸先见赵研那震惊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裴忌给吓到了,他侧身瞪了裴忌一眼,再看向赵研的时候,神情明显温和了许多。
“你不用怕,本将军也不是来问罪的,只是心中确实好奇。”
赵研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后,也不敢有任何的轻慢之心,皇帝这东西可不多,数量肯定比熊猫少太多,意识重生这个世界不过几天,居然就见到了,这次重生还真感觉没白来!
而且陈霸先的气势那真不是盖的,就算赵研在现代社会也算是有点作为的经历看来,也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上位者的荣耀,那不是路边捡来的,真是从死人堆里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谁要真觉得古人就是笨蛋,那他才是真正的笨蛋,他们可能不懂怎么用手机,不懂牛顿的定律,可在人心这一点上,不懂的都死了,活下来并且有所成就的,都是顶级大师。
赵研心情绪稍许平复,他再次恭敬的,真诚的退后一步,深深的对陈霸先拜了一拜。
“回司空,昆山县码头确实出了点乱子,草民身为梁国子民,岂能坐视不管。”
陈霸先戎马一生,这种套话听的可多了去了,不过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口中听到这话的机会还真不多。
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好吧,我们边走边聊吧,看你是如何收拾的。”
领导先行,赵研立刻侧身让到了他的旁边,一行人走进井然有序的码头。
“闵苌呢?”
陈霸先疑惑问道。
赵研急忙说道:“闵县令昨夜得知码头出事,连夜坐马车过来想要维持局面,哪知道他的马车夜里没看清路况,撞在了路边的大石头上,闵县令也因此不幸罹难。”
陈霸先意外的看着他:“真是马车上摔下来死的?”
“这是草民初步调查的结果,是否是真相暂时还不敢确定,只是后来有流民见闵县令倒在地上,趁机还偷了他的衣服,已经被草民抓起来了。”
陈霸先可不是笨蛋,他看了看码头旁边,一群人正押着六七个跪在地上的流民,就知道赵研早已经为他的到来做了准备。
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反正他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个描述,就是闵苌是马车撞石头摔死的,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陈霸先对闵苌自然没有丝毫的好感,那家伙平时仗着有王僧智撑腰,没少恶心京口大营,最近更是变本加厉,都敢拦截和京口有关的船只,陈霸先早想找机会弄死他了。
死了正好!
不过这种情绪,他自然不能表现出丝毫,他哀叹一声:“闵县令为国家也是忠心耿耿,如此为国尽忠,本司空一定向皇上和太尉进言,一定要好好追封他。”
赵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幸亏今天先赶来的是京口的陈霸先,事情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他立刻说道:“司空大义,昆山百姓和流民感恩戴德。”
一群人说话的时间,已经慢悠悠的走过了码头,来头了施舍粥的棚子边。
流民虽然肮脏,瘦弱,却秩序井然,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正在翻腾的大锅,却没人争抢。
这次不但陈霸先看的大为惊奇,他身后的众多将领也看的啧啧称奇。
南梁这些年人祸不断,侯景之乱后,战乱就从来没有停过,现在的南梁别的不多,流民那是真不少,尤其是长江两岸,哪里看不到流民。
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当地的百姓又不敢接收他们,于是就将他们赶到了一起,差不多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流民等待施粥,哪里有这般有规矩的?
这还是昨晚才发生了动乱的流民么?
陈霸先再次注视赵研,等待他的回答。
赵研心中感慨,他虽然有心想救下流民,不过他一人之力又能如何,能救下他们的,还是他们自己,流民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司空,流民虽无家可归,但他们也是大梁子民,草民只是给了他们留了一线希望,还是他们认可大梁,这才听从了草民的建议。”
“一线希望?什么建议?”
“草民跟他们说,朝廷不会抛下他们不管,一定会给他们弄来更多的粮食,最终也会让他们安居乐业,流民们就不再闹事了。”
陈霸先听的好笑,这种话说来哄哄一两个无知的百姓也就罢了,他可没那么傻,流民的麻烦要真那么好解决,他们早打回江北,揍的北齐哭爹喊娘了。
他随手指了一个正在排队等领粥的四十多岁妇人问道:“你说,你们为何这般安静?”
妇人吓的瑟瑟发抖,彷徨无措的四处乱看,她一个没有见识的妇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朝廷这么多大官看着她,脑子瞬间就空白一片了。
“我……我……”
“但说无妨,说完了不管好坏,本将军都赏你一贯钱。”
妇人终于哆嗦着说道:“公子菩萨让我们不要怕,我们都能活……他……公子让我们十个人成一组,然后再十个人成一队,大家不乱,就都能吃到东西了。”
“公子菩萨!好手段啊!”
陈霸先淡淡的说道,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赵研不慌不忙在陈霸先身边跪下:“司空明鉴,这也是草民事情紧急下的权宜之计,只想让大家先稳定下来,草民有乡品在身,不日还要进京听候吏部安排,真是不忍心我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又乱,幸亏司空来了,百姓也有救了。”
赵研多少还是知道,他今天做这些事情,虽然对百姓有利,上层会怎么想还真不好说。
在他们的心中,百姓本就是可利用资源的一部分。
关键是能利用起来的资源,才算是有效资源,如果资源不能被利用,那对于上层的这些的大人物来说,就是无效,甚至可能是有害的资源。
赵研都跪下了,周围的流民见状哪里还敢站着,他们立刻呼啦啦的全都跪了下来,一双双热切的眼神,全都锁定在了陈霸先的身上。
因为谁都清楚,他们今天能不能活,以及以后能不能活的更好一点,眼前这个男人说了就能算数。
陈霸先面对周围这么多双穷困和渴望的眼睛,也忍不住双眼含泪。
他自身其实就是从穷人起家的,自然比世家大族的子弟,更能明白底层百姓的困苦。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朗声说道:“大家都是大梁子民,你们受苦,就是我们这些军人的失职,罪不在你们,而在我们啊!”
陈霸先说着,居然也撩开了甲袍,对着大家也跪了下来。
陈霸先这么一跪,他手下将领和士卒哪里还敢站着,不管是他身后的人,还是依旧留在船上的人,全都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
赵研心中压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今天的麻烦终于平安过去了。
而且,陈霸先也确实不简单,他能当皇帝,真不是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