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的自我猜忌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在群臣的争吵中,殿门外传来绵长的宣布声,“朱华觐见”
章怀大手一挥,感觉自己越来越有当皇帝的派头。
“宣!”
朱华抱着一叠纸匆匆而来,在地上扣了一头,举着那叠纸却不知该递给谁。
因为御前大太监倒台,新人又没补上。一时连呈递东西的人都没有。
“我来吧!”太师走过去。
皇帝年幼之时,别说走上金銮殿,就是想做龙椅,也是轻而易举。这种呈递文书之事,他做的也不少。
正当太师刚要接过朱华手中的资料。
“太尉呈递吧!”突然耳边传来这么一声。
章怀说得轻描淡写。却如一个彻雷,在他耳边炸响。
大殿之下,立马发出稀稀疏疏的议论。
太尉没有慌张,应了一声是,便接过朱华手那摞纸。
太师杵在原地,太尉避让不及,擦到了他的肩膀。撞得他有些踉跄,原本颓然的形容更加狼狈。
“太师,不好意思!”太尉笑了笑。不知是为撞到他而道歉,还是因为抢了他的那摞纸。
章怀拿着那叠纸,一张张翻看。
一边翻,一边发出啧啧感叹。
“哎哟,这开销……”
众臣伸着脖子,都想知道那上面写了啥。无奈皇帝没有宣布,他们也不好催促。
终于,皇帝停下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三千八百六十五两七钱!看来黄公公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很会花钱!”
“啥?那些钱都是他一个阉人花的?”宋都尉惊叫出声!
这些钱,比五个都尉一辈子的俸禄还多。
在大殿上又是惊叫,又是阉人。难免被几个文官瞪目。
不过也仅此而已。
此时,众大臣不管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都装出惊讶的样子。重点都落在黄公公的花销上。
见宋都尉不信,章怀又叫朱华。
“其间五分之一内物府有记账,其余的是根据黄公公平日穿戴,礼节往来,再者是宫人们提供的消息推测出来的。”
朱华急慌慌开口,生怕别人不信。
内务府就是内务府,处理财物真有一套。一盏茶功夫,便把细枝末节的银子算清楚了。
“黄公公充公财物多少?”
“折算黄公公的个人财物,以及私宅、家具等物品,总共五百余两。”
“如此此说来,他还欠着三千多两。”章怀呵呵笑了。
众人不解。人都入狱了,死也没人收尸,上哪去要三千多两的账?
“宋都尉,你觉得此时砍了黄公公,你可否觉得痛快?”章怀看向一直处在惊愕中的宋都尉。
“逍遥了那么些年,死了都便宜他了!”宋都尉那张黑脸,越发黑得阴沉。
“此时砍了他不但不觉得让人痛快,还会让人觉得不甘。朕也一样。”
所有的人都看向章怀,此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最大的受害者是陛下呀!
陛下忍受烫伤之痛,尚能保持清醒理智,并不图一时之快。这是国之大幸,有贤明君主之兆呀!
章怀把黄公公的账目,分发给殿下的群臣观阅。
黄公公的每一笔收入开销,哪个宫人证词,哪家买的黄梨木坐塌……都在其上写得清清楚楚。
众人看之,一片唏嘘。一方面被黄公公的荒唐挥霍震惊,另一方面对内务府的追账方式感到后怕。
“陛下把黄德明发配边疆,有何深意吗?”有人忍不住问。
钱追不回来,人又不能砍,养着一个太监还不照样费钱?
“黄公公年纪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做苦力怕是到死也还不了债。边疆贫苦,那里的孩童读不起书,我朝更是没有边疆而来的科考之人。黄公公起码是三千多银子养出来的人,字还是认得的,不能白白浪费!”
“陛下的意思是让黄德明去教书?那还不误人子弟,贻笑大方?”
“黄公公自我修习不够,哪能为师?终是个犯人,得有人看着,只准他授业,不得传道解惑。教授十日,算一钱银子。他的门生,中秀才者,一人一两。有人高中,一人百两。”
这样算来,黄公公这一生也还不清债务了。但凡有能力教出举人的,也不至于沦落为太监。
陛下还是过于仁慈了。只追财物,自己的伤,倒全然抛在脑后了。
章怀暗笑。
毕竟手上的伤是自己动手烫的,黄公公已经够惨了,此事再怪到他头上,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也就跟朝臣们算算账,知道人命非常值钱。等给它们起了蒙,各各都能变通,废除死刑,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