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心中惶恐，但同时，在心底的最深处，同样也有着一丝的渴望。
那是，对皇长孙老师这个身份的渴望。
太子病重，眼看时日无多，而当今陛下又宠爱皇长孙朱允炆，有心立他为储君继承人，若这位皇长孙真成为储君，那么，皇长孙的老师，便是太子师了。
太子师，那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诚惶诚恐中，方孝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悄悄观察着坐在榻上的洪武皇帝。
此时的洪武皇帝，就那么看着皇孙朱允熞，像是在想着什么。
而站在旁边的皇长孙朱允炆，则目光灼灼，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的期待之色。
从皇长孙的言谈举止间，他能感觉到这位皇长孙对自己的善意，这也让他有些欣喜。
或许，此事还真的能成。
哪怕无法成为皇长孙唯一的老师，但只要能够有皇长孙老师的身份，在其身边教导他，这对于他来说，也足够了。
来日方长。
“皇孙老师，倒也适合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洪武皇帝终于开口了。
跪在那里的方孝孺，听到洪武皇帝的话，心跳不由的加速。
心底里那点渴望，瞬间无限膨胀起来。
站在榻边的朱允炆，此时也面露喜色。
“咱本来打算让你去汉中，教导那里的儒生们学业，既然三皇子说你适合做世子老师，那你便留在京中，教导皇孙朱允熞学业吧。”洪武皇帝说道。
这下子，这暖阁内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朱允炆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皇爷爷。
而朱允熞也愣了。
什么鬼？
老爷子怎么会心血来潮，将方孝孺派给自己呢。
要知道，方孝孺这个人虽然某些方面存在缺陷，但他的才华在这个时代里，那是数一流的，其学文师承于宋濂，甚至于老一代的大儒，只论学问，都要逊色于他。
这种人，也许不适合为官，但做学问，教导学生，足以吊打当下绝大多数的读书人。
历史上，洪武二十五年，方孝孺入宫觐见，被洪武皇帝派到汉中去做讲师，随后的六年里，他也着实教导出了的有用之才。
按理来说，老爷子就算是要将方孝孺留在南京，让他做皇孙老师，也不可能委派给自己这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皇孙啊。
朱允炆懵了，朱允熞愣了，方孝孺也傻眼了。
“皇孙朱允熞，才思敏捷，举止稳重，赏赐笔墨纸砚一套，锦缎五十匹，东珠两壶。”不等几人有所反应，洪武皇帝朗声说道。
“皇孙朱允炆，虔谨持恭，赏赐锦缎五十匹，东珠两壶。”
“皇孙朱允熥，赏赐锦缎三十匹，东珠一壶。”
“好了，咱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洪武皇帝挥了挥手，随后躺在了榻上，闭上了双眼。
几人哪里敢再说什么，谢礼后，退出了东暖阁。
出了暖阁，方孝孺这才敢依次给朱允熞三人行礼。
看着举止有度，不卑不亢的方孝孺，朱允炆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再想到皇爷爷给三人的赏赐，朱允熞却额外多了一套笔墨纸砚，虽然这笔墨纸砚不值什么钱，但意义却截然不同，看着不悲不喜的朱允熞，他心中隐隐有些吃味。
“过去，三弟少有言语，却不曾想竟然在藏拙，今朝，可谓一鸣惊人，倒是兄长我看走眼了。”朱允炆看着朱允熞，笑着说道。
这番言语，看似和善，可朱允熞听到的，却是满满的敌意。
不就是比你多了一套笔墨纸砚吗，咱能别这么小心眼吗。
他心里头腹诽道。
“小弟我也只是胡乱说的，王兄莫要多心。”
朱允炆哪里会相信他的话，只是笑了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朱允熞撇了撇嘴，玩味的一笑。
站在旁边的方孝孺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当他看到朱允熞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时，心中一禀。
都说这位皇孙木讷，不善言语，可今日见过，他所言所行，哪里有一丁点木讷。
莫非，过去的木讷，都只是这位皇孙刻意为之！
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位皇孙的心机也才深沉了吧。
他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岁啊，这个年龄的少年，怎会有如此心机呢。
想到此处，他都被这样的猜测吓了一跳。
再看向朱允熞的目光，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方先生，往后，我的学业，就要麻烦你了。”朱允熞将目光收回来，望向方孝孺，开口说道。
“既然陛下钦点我为世子的老师，臣定然尽心竭力，助世子做学问。”方孝孺施施然拱手，一字一句的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陛下钦点自己为眼前这位世子的老师，那么，自己便努力去教导他，让他做好学问，也不辜负自己这些年所学。
虽然，比起皇孙朱允炆来，眼前这位皇孙的存感很低，但毕竟也是太子的嫡子，留在他身边做老师，总好过去汉中。
可惜啊，陛下终究没让我给皇孙朱允炆做老师。
他心中暗暗可惜。
不过想想看，皇孙朱允炆乃是皇长孙，是最得陛下喜爱的孙子，传言陛下有意立他为储君继承人，即便陛下要给他安排老师，那也一定是那种学问极高的大儒。
想到此处，他也就释怀了。
朱允熞不知道方孝孺心中的想法，对于老爷子将方孝孺安排给自己做老师这件事情，他也没有过分的去解读。
在他想来，这或许是老爷子的突然心血来潮。
毕竟，老爷子这一辈子，干的许多荒唐事情，都是他心血来潮间想到的，真就是想一出是一处，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像那胡惟庸，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自认为了解老爷子，可到最后他方才明白，自己根本不了解他的这位皇帝，最终，被老爷子活活玩死。
跟老爷子在一起，你永远不要去揣度他在想什么，你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既不能表现的他突出，也不能表现的太愚蠢。
在这洪武朝，无能的官员死得快，太太聪明的官员，死的更快。
反正，洪武朝的官，是华夏历史上最可怜，也是危险系数最高的官员。
离开皇宫，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
在几个美婢的服侍下，朱允熞简单洗漱，一头栽进了床里。
进入聊天群，却发现，群里的几个皇帝，聊得格外火热。
至于聊天的内容，竟然是给他安排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