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僧推开客房门,就看到一个被黑布罩头的老者坐在椅子上。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老者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拱拱手说道。
“见过大人。”
知客僧嗯了一声,随即坐在老者身旁,但并没有伸手去给他摘头套。
老者也没提这茬。
做这种买卖彼此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对大家都好。
只要钱货两讫,其他的并不重要。
“货什么时候能运到?”
“已经开始着手装箱了,最快明天就能运出城。”
老者躬身说道。
知客僧点点头。
他此行带队深入明国腹地,为的就是这一批货物,大汗对朝鲜的消化已经完成,最快今年秋天就要对辽东一线的明国守军发起攻势。
眼看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这批货物无论如何都要按时抵达盛京。
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听到货物已经开始装箱,他心中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还有别的事儿吗?”
如果没有,他就打算送客了。
“倒是还有一件小事需要大人帮忙。”
知客僧放下茶杯淡淡的说道。
“但说无妨。”
老者语气恭敬的说道。
“我家主人想请大人帮个忙除掉一个人。”
知客僧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的说道。
“想杀人可以通过京城的暗道势力悬赏,没必要找我们。我们也不是杀手,你家主人的要求恕我无能为力。”
他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想因为一些小事节外生枝。
老者一听对方拒绝,赶忙说道。
“如果花钱能解决,那这事儿肯定不会想着麻烦您。
京城的暗道势力即便再猖狂,也不敢公然对锦衣卫下杀手,除非他不想干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再说此人的破坏力极大,咱们这次交易之所以如此坎坷,原因就在于接头人被他杀了。
现如今,他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对我家主人也是死咬着不放。
如果您以后还想继续交易,那这个人就留不得……”
知客僧思虑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帮这个忙。
毕竟这条线是李永芳将军亲自搭建的,而自己作为下属有维护其隐藏的义务。
再一个对方也不让他白忙活一场。愿意拿出两成的货款作为酬金,这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在保证大金利益不受损的前提下,给自己和手下的兄弟谋些福利也是人之常情。
但该警告还是要警告一下。
“告诉你家主人,我只会帮他这一次。如果还有下次,那我会建议上边换一个人来合作。”
老者连连点头,保证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且贴心的说自己主人会对酬金的事保密,但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此时要尽快处理。
“你放心,我们办事从来都不拖沓。明天送货的时候,我保证你可以看到他的人头。”
……
六月的天气,如同小孩的脸一样善变。
前一秒还是月朗星稀,后一秒则开始狂风大作。
随着一声响雷,雨点如同不要钱一样极速落下。
此时的天启酒足饭饱已经睡去。
长公主在红姑和绣娘的伺候下正在洗澡沐浴。
沈琅则依旧在油灯下奋笔疾书,完善着他的商业计划书。
由于是临时驻扎,沈琅自然不能看着这些皇帝的护卫们睡在大野地里。
因此把少年营的宿舍腾出来一半给了敬一刀。
没宿舍可睡的少年们则被统一安排在食堂里打地铺。
敬一刀留了一半的人在外围做守卫,剩下的一半则分别安排在皇帝营帐附近,后半夜的时候两班人再做替换。
一切都井然有序。
除了悲催的魏公公。
火锅底料好不好喝不知道,但肯定是不好拉。
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冒着大雨跑了四趟厕所,腿都快蹲麻了,到后来上厕所的时候都得有两个小宦官专门扶着。
这么大一个营地,竟然连个净桶都没有,难道这些少年从来都不起夜的吗?
……
子时三刻。
随着大雨在距离营帐五里远的一片林地中,一伙手持利刃的黑衣人正在冒雨集结。
为首的便是永安寺的“知客僧”。
此时的他早已褪去僧衣,全身上下都包裹在夜行衣里,外边披着一件蓑衣,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目光凌冽。
“今晚的任务就一个要求,杀死你们遇到的每一个明人,营地之内不留活口!”
众人得令。
铁保残忍一笑。
脸上那条宛若蚯蚓的疤痕在刀光和闪电的映照之下,更显狰狞。
他这辈子不喜欢金银,也不喜欢土地牛羊,更不喜欢那些如花美女。
此生唯一的乐趣便是杀戮。
不停地杀戮!
大汗之所以把他和他的牛录从旗兵调到李永芳手下的密谍营,有很大原因是在惩罚他在进攻王京时擅自虐杀朝鲜王室。
先汗认为的勇武,在皇太极看来纯粹就是脑子有病。
不过他并不在意。
相比杀那些临死都不敢反抗只会不停磕头的朝鲜人,那些明人显然更符合他的口味。
费扬古说这个营地里有三百人,还提醒大家要小心。
但他却觉得费扬古小题大做,别说三百手无寸铁的少年,即便是给他三百明军又如何?
打从随着先汗起兵的那天起,他就没怕过。
明人,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因此,在费扬古下令可以进攻之后,铁保一马当先贴地窜了出去。
雷声掩盖了脚步。
黑夜遮住了身形。
在这种最适合暗杀的天气里,铁保相信没人能发现他的靠近。
……
周桂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总旗,打从万历三十五年袭职入卫以来,就一直跟着敬一刀,给他做手下。
一开始是督察内卫,等到天启登基以后就因业务变化随敬一刀去了西苑值守。
平时的工作就是给皇帝站站岗,皇帝出行的时候再给他当护卫。
因此,经年累月之下对给营地如何设岗这种小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但他今天却被人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给他上课的还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还有质疑和不屑,那经过前半夜的观察,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佩服了。
看看人家的暗哨分布。
再看看自己的。
简直业余的不能再业余了。
他特意观察过,从傍晚到深夜,哪怕大雨滂沱,那六个由远及近的伏地哨别说避雨了,从始至终就连个手指头的都没抬过一下。
接防的时候,如果不是对方的“班长”为了避免发生误判,主动给他指出了每个暗哨的位置。
这要让他自己找,就是找上一整天都不见的能找到。
大雨滂沱,看不清前路。
“坚守哨位”的周桂摸着身上借来的吉利服,心里不由感叹。
能当蓑衣使的吉利服,那个抹在脸上夜里不反光的油彩,还有做过“哑光”处理的三棱刺,这些都是好东西。
回头让千户大人跟沈百户弄一些,两家关系这么好,沈百户肯定不会拒绝。
有了这些东西,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看谁还能把老子从地里揪出来。
雨小了一些,他准备和身旁边这个被陛下记住名字的少年再深入的聊聊。
“李兄弟……”
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远处传了一阵急促的鸟叫声,听声音像是老鸹。
紧接着,周桂就被人扼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