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军中,击退了季凡起的方寒,享受着周围将士激动的喝采,俊朗的眉宇间不禁掠过一丝得意。
方寒心里却很清楚,季凡起的实力绝不容小视,眼下的败退并非自己武艺强于对方,而是季凡起深处重围中,不敢恋战。
倘若换成是纯的单打独斗,谁能笑到最后还尚未可知,甚至自己的输面更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季凡起的败归本阵,使瑄军的士所挫,这正是天赐给自己的良机。
方寒并没有追击季凡起,而是跃马阵前,长刀向着敌军一指,厉声高喝:“擂鼓,全军突击!”
令旗摇动,隆隆的战鼓声冲天而起。
随着最高亢的一通鼓起,震天的喊杀声骤起,四千弈国铁骑轰然而出。
须臾间,滚滚铁骑组成的庞大楔形阵,仿佛决堤而下的洪流,挟裹着毁灭一切的无上威势,如山崩石裂一般,向着正西方向的瑄军骑兵阵突卷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百余骑兵,是方寒麾下最精锐的破军营,五百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将指向苍穹的枪矛压低,无数寒刃合成一柄令天地动容的巨大箭头,撕破空气,如死神的獠牙扑向敌人。
项凯和他麾下的瑄军骑兵,望见这等可怕的阵势,无不变色。
这些狂奔而来的瑄军,原以为可以打方寒军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对手早有准备,士气为之一挫。
紧接着季凡起败归,士气再是一挫。
如今面对士气旺盛,虎狼一般的弈国重骑,士气三度被挫。
重重打击之下,瑄军的斗志已处在被压垮的边缘。
前排的骑士惊恐相望,胆大者尚在四下环顾,担心的已经在拨马开溜。
“陛下的妙计,怎会被方寒识破,怎会这样?”
惊异的项凯,看着散乱的军心,看着突袭而至的敌军,情知无法抗衡,只得下令全军向西撤退,与邓帝邓寅烁御驾亲征率领的步军主力会合。
撤退的号令一下,原本就军心涣散的瑄军,顿时如捅破的马蜂窝一般,轰然而散,向着西面策马狂奔。
方寒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引领着他的铁骑,如同出笼的野兽,一头扎进了败退的敌群。
手中的兵刃无情的斩向这些撤逃的瑄军,铁骑辗过那些落马的敌人,将他们踏为肉泥。
“啊啊啊啊!”
惨嚎声,痛哭声遍传四野,方寒大杀四方,直追出二十余里方才收兵。
此时回望向后的战场,方寒才看清楚,从云霖城至此,到处是血和尸体,鲜血浸透脚下每一寸土地,形成了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
血地延着东去的大道,向南北平铺扩展开来,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散散在上面,仿佛大红地毯上点缀的刺绣。
得胜的弈前锋士气高昂,挥舞着浴血的兵器,在战场上欢笑大叫。
“方将军先破瑄军声东击西之计,再败季凡起,真乃神人也,陛下若是闻知云霖之胜,必定厚赏大将军。”
拨马而来的林翱,毫不吝惜对方寒的推祟赞叹之词。
厚赏,哼,那倒未必。
李帝外宽内忌,当年的左将军也是屡立奇功,最终却落得个猜忌被杀,自己若再多立些功劳,只怕也会被李祯濡视为功高盖主。
“还好今日一战,我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一仗打完之后,还得想个办法脱离李帝才是,我可没功夫给李氏卖命,等着步左将军的后尘……”
方寒心中打定了主意,嘴上却淡淡道:“今日得胜,全赖众将士用命也,我必为尔等向李帝请功。”
方寒也不居功,将功劳推给了部属,林翱等将士又是欣喜,又是对方寒深为折服,心想跟着这样的主将打仗,真是一件幸事。
此时日已西沉,得胜的方寒便下令撤云霖之围,全军趁着得胜之势,向北岸槐城靠近。
林翱一听要撤,顿时一脸不解,“方将军,咱们刚打了个胜仗,士气正盛,为何不趁胜拿下云霖,却反倒要撤退呢?”
“云霖城有兵数千,且领军敌将是纪沛,此人颇有些用兵之能,以我们现有的兵力,非短时间内可以攻下。”
方寒遥望西向,又道:“再说敌军今日虽败,但瑄国的大部队很快就会赶上,敌众我寡,本将可不会吃这个亏,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方寒轻描淡写的一番分析,把左右诸将听得佩服不已。
那林翱心中也有惊奇,原先认识的那个方寒固然骁勇,却似乎缺乏谋略,今日种种,他却发现方寒竟深有韬略,这不禁让他更为侧目。
惊奇之下,林翱忍不住拱手赞道:“方将军谋略过人,末将不及。”
左右诸般纷纷附合,把方寒盛赞一番。
面对着诸将的赞溢之词,方寒却只付之一笑。
……
云霖以西三十里,绵延数里的一支步军正在急行。
这一支军队中看不到辎重车队,大部分的战士都轻装前进。
队伍的中央,一名身裹红袍,身形短小的男子,正策马急行,此人,便是瑄国君主邓寅烁。
邓帝的左右,跟随着亲军统领王宇成,还有宰相朱延。
疾行当中,邓帝的目光始终不离云霖方向,当十余里外那飞扬的漫天的尘土渐渐消散时,邓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笑。
“停下~”
邓帝轻喝一声,驾驶龙辇的士兵急忙勒住马绳。
六匹骏马,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车身还雕刻有龙凤图案,尽显皇家的尊贵豪华气派。
邓帝走到前板,摇指东方,淡笑道:“前方尘土已降,想来是项凯和季凡起的突袭战已经结束,朱延啊,若是李祯濡知道他中了你这招声东击西之计,损了方寒这员虎将和那万余精锐士兵,不知会怎么恨你呢。”
“方寒有勇无谋,杀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灭了李帝一半骑兵,多半会令他震怖,不敢分轻骑抄袭瑄国帝都之南。”
朱延手捋着几缕稀疏的胡须,但眉宇中却闪烁着几分自信与得意。
邓帝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便在这时,一员斥候由东飞奔而来。
“报陛下,敌军早有防备,项、季二将军被方寒击败,我军轻骑奇袭部队四散奔逃。”
邓帝原本志在必得的表情,陡然间一变,眼眸中吐露着惊骇的神色,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项凯,曾经是追随穗王多年的虎将。
季凡起,更是东部乱军中的万人敌。
此二人联手,率领着瑄国刚刚建立不久的虎骑军队,还有宰相朱延妙计的协助,这等优势之下,竟然为方寒所败!
听到这个震惊消息的一瞬间,即使是一国之君的邓寅烁的脸上,也掠过一丝茫然与惊悚。
旁边的朱延同样惊异不已,追问道:“你说敌军早有防备,这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项、季二位将军率骑兵赶到云霖时,方寒军正列阵已待,军容整肃,确实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斥候的话如铁锤一般,在朱延的心头重重一击。
朱延感到无比的耻辱,充满了愧疚,趴伏在地,不敢正视邓帝。
邓帝却并没有降罪朱延,沉吟片刻,随即狐疑道:“细作送回的情报中明明讲李祯濡已率主力西向东芜,说明李祯濡本人并不知中计,可是云霖处的敌军却早有准备,莫非竟是这方寒独自识破了你的计策不成?”
“若果真如此,这方寒就是一员文武双全的智将……”朱延低声回应。
李、邓二帝决战开始前,瑄军营中弥漫着恐李的气氛。
邓帝心中凛然,表情平静下来道:“你看人一向很准,这一次竟看走眼了。”
朱延闻言更是抬不起头。
前锋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开,瑄军上下军心无不震动。
邓帝为了避免方寒的军队趁势杀来,不敢再急行赶路,而是令两万步军就地扎营,安设鹿角,防止方寒军队的冲击。
安营后不久,溃败的轻骑陆续逃归,此一战折损骑兵约有千余。
瑄军乏马,能够用于作战的机动骑兵不过三千余众,这一战就折损了千余,着实令邓帝面部抖了抖。
所幸的是,季凡起和项凯二人均毫发无损。
入夜,中军大帐。
“末将作战不利,请陛下责罚。”
二将单膝伏地,项凯黯然请罪,季凡起却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此役失利非你二人之罪,起来吧。”邓帝泰然自若,一派平静。
那二人站了起来,垂首而立,脸上的愧然之色仍挥之不去。
邓帝向他们询问失利的经过,项凯便将敌人如何早有准备,季凡起如何单骑斩将失利的过程如实道来。
邓帝的鹰目中闪过一丝奇色:“想不到这方寒武艺如此了得,竟然能够与季将军斗过十几招。”
季凡起的自尊心被刺痛,当即拱手道:“陛下,那方寒只是侥幸逃得一死,请陛下再拨我数千兵马,这一次末将一定提了那厮的头颅向陛下复命。”
季凡起恨极之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季将军莫要冲动,朕看这方寒非是寻常之辈,他今日一胜,士气正盛,不可轻易撞其锋芒。”
邓帝谨慎了许多,毕竟他手中可用的兵力不过数万,却要面对李祯濡十余万大军,任何类似于今日一战的兵力损失,都是他承受不起的,便有了此警告。
“方寒今日得胜,必定轻视我军,我以为,不妨派人潜入云霖城,约同纪沛将军,今夜举火为号,两面夜劫敌营,必可出奇制胜。”
宰相朱延又出一计,他要用这一计来洗雪前耻。
邓帝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抹诡笑,“此计甚妙,就依你之计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