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远远看去,能看到土地上冒出来的阵阵水蒸气或者是叫做热浪。近处一颗高高的木棉树屹立着,笔直的干,笔直的枝,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刺。
这本来只有南方生长的高大落叶乔木,不知道为什么会长到这千里冰封的北国来。可能是由于温度不够,本来三四月份开花的木棉树,在这里却硬是到了盛夏才开放出耀眼的红色,遮天蔽日,血流成河。
木棉树下,一个大个儿少年坐在石凳上发呆。
他的身上到处裹着麻布,时不时地有鲜血透出来,将已经染得深红的麻布再次染得鲜红。血红色的少年和血红色的木棉花互相映衬着,场面显得十分诡异。
可能是失血过多,少年有些倦了,一只手撑起自己巨大的身躯,一瘸一拐地往木棉树旁的瓦房走去。
“狂哥,狂哥!”几个半大小子大叫着、兴冲冲的跑过来。
大个儿少年慢慢调转过身子,看着跑来的少年们——三儿、狗剩、顺子、张毅、张显。
大个儿少年张了张嘴,没有蹦出一个字来,眼神也是呆滞的,似乎整个脑子当中都是浆糊,黏黏的,所有回忆都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挣脱。
“你还是记不得我们吗?”三儿抬头看了看少年,带着哭腔问道。“狂哥,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狗剩一下扑到了少年怀中,由于个头问题只能抱在少年的腰上。
“唔……”少年被这一扑给撞得有些痛,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着围在一起的小兄弟们,少年伸出还能动的那只手,轻轻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搂了搂他们。生硬的面孔带上了一丝笑容。
“走,去张狂家,我们给他好吃的。”比大个儿少年大一岁的张显叫道。
“对对对,我们走,狂哥你知道吗,我们今天去山里了,偷偷去的,你可不许说出去。猜我们抓到了什么?你一定猜不到,是……”叽叽喳喳的三儿没有说完。
“是傻狍子!狂哥你一定猜不到我们是怎么抓住的……”狗子大声地打断三儿的话,“我跟你说,狂哥,我来说……”
“我不许你说,是我先说的”三儿丝毫不让朝着狗剩叫道。
“你最笨,狂哥教你一个字,你三天都学不会,我一天能学三个字。你讲不清,要我讲才对!”狗子推了三儿,又往少年身边靠了靠。
“哈哈哈……”众人打打闹闹便到了张狂家。
一到家里,几个小子便马上忙开了,劈柴的劈柴,烧水的烧水,剥皮的剥皮,切肉的切肉,不亦乐乎!
少年坐在家里的木墩上,打量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
家里并不富裕,然而温馨,一切都是整整齐齐的。
一座黄泥灶,一张四方桌,两条木板凳,三张木板床。一位辛勤劳作的娘亲,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子,一群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
除了没有父亲,一切都很祥和。
因此,老天爷是妒忌的。才有浑身伤口的张狂,才有穿越的薛仁。
一切的迷茫,便在于不迷茫。
薛仁,或者说张狂清楚明白,此时的自己或者对方都已经死亡。只是薛仁有幸重生,而张狂或许已经永远消亡。
整整三天,薛仁都在这种境况下无法自拔。直到刚刚,也许,张狂需要薛仁好好珍惜他的躯壳和他的家人和伙伴。
张狂的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兄弟们却都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张狂的家。
“狂哥,我们明天再来看你!”远处传来了兄弟们的喊声。
“额……大家……”张狂张了张嘴,看了看远方已经消失不见的兄弟们,轻声念道:“不留下来吃么?”
张狂站了起来,走向那张“被遗忘”的狍子皮,轻轻地抚了抚,柔柔的,滑滑的。一颗泪珠,滴了下来,暖暖的。
永别了,我的前世之好友亲朋;永别了,不堪回首之往事。而今,而今,我是张狂!
黄昏。
“哥哥,我回来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哥哥,你好些了吗?猜我和娘亲给你带回什么了?”
没等张狂接话,小女孩便迫不及待地自己揭晓了答案:“是麻雀哦,麻雀哎,晚上有肉吃了,有肉吃哦!你猜是谁抓住的?不是母亲哦。是我,是我哎。不止哥哥会给大家打肉吃,我也会哦。”
听着这些近乎自言自语的童真之语,张狂不禁莞尔:“小妹真棒!”
“哥哥,你说话啦?娘亲,娘亲!”本来已经跑到张狂面前,大眼睛骨碌直转的小女孩,嗖的一下又向外跑去,大喊着母亲:“娘亲,娘亲,哥哥好了,哥哥会说话了,哥哥没有变成傻子!”
“你这孩子!”张母轻轻地打了一下小女孩的屁股,“谁说你大哥变成傻子的。”
“哎呦,娘亲干什么打我的屁股。狗子哥哥说这样会长不高的。”小女孩撅了撅嘴,抽了抽鼻子,“嗯?什么东西好香啊,是肉汤吗?是肉汤哎。”
小女孩大喊着,冲到黄泥灶前,一下掀开了锅盖。
整个铁锅,满满当当,全部都是狍子肉,油汪汪,闪亮亮。跟狍子肉一样的还有小女孩那闪亮亮的眼神和亮晶晶的口水。
“小妹,你口水要流进锅里了哦!”张狂看着冲狍子肉发呆的妹妹的背影,笑着说道。
“才没有呢,我今天也抓到麻雀了呢,麻雀哎。我才不馋你的狍子肉,哼!”小女孩回头冲着张狂做了个鬼脸,又回头去看她那不馋的狍子肉了。
天真无邪的动作,却看的张狂有些心酸,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狂儿。”张母的声音有些颤抖。
“……娘!”张狂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叫了出声。两两相望,又是一阵沉默。
“娘,快些吃饭吧!小妹都馋的不行了。”还是张狂打开了尴尬。
“哎,好。”
张母没有问狍子肉哪里来的,张狂也没有解释。一家人围着方桌,其乐融融。小妹张宁吃的满嘴流油,时不时地还要夹起肉喂一喂张母和张狂。
“娘亲,这肉够我们吃好多好多天呢,几天呢?我数一数,一天吃十块,不,一天吃五块就好了,总共一二三……嗯……”张宁嘟着嘴,掰着手指算,半天没算出来。
看着小妹可爱的样子,张狂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快吃吧,小馋猫,哥哥少吃点,就能吃很多天的!”
“不行,哥哥受伤了,要多吃点,快吃,还有小麻雀呢,宁儿一天抓一只,每天都有肉吃!”张宁不数肉了,又夹起一块塞到张狂嘴边。
“唔……”这个傻妹妹,还以为麻雀那么容易抓呢,每天都能抓到。
“好了,宁儿吃饱了。”张宁看着狍子肉,有些恋恋不舍,嘟着嘴看着张母和张狂,“娘亲和哥哥要多吃点哦,宁儿要去练字啦,下次我就能数清楚了。一定能,还要超过哥哥。”
张宁边说边到了门外,捡起那根哥哥做的木笔,就在地上划拉起来。
“娘,我去教小妹练字。”说着,张狂也下了桌,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外。
“这两个孩子……”张母笑着摇摇头,将自己碗里剩下的肉又收了起来。
“小妹,今天不要哥哥教吗?”
“不要,哥哥受伤了,宁儿自己复习就好了。”张宁没有理张狂,回身冲进屋里面,拿出了一个笸箩,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木棉花捡进笸箩当中。
黛玉葬花?没有那么矫揉造作。有一句诗叫做:“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些花是可以当做肥料的。
黄昏的残阳如血,照着张宁和张狂,把两人染成了血红色,让人不寒而栗。一阵风吹过,更多的木棉花洒落下来,落在张宁和张狂身上,落在地上,红的那么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