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那个人突然转身,同时抬手将子午放在他脖子上的青色木剑击开。他面对子午的站着,眼睛瞪着子午。
子午借着模糊的月光看见这个人穿着短衣短靠,裤腰上斜插着一根箫。
子午的青色木剑被这个人击开后,回到他的身边。他的手,紧紧的握着青色木剑,没有出击。
那个人盯着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子午盯着他裤腰上斜插的箫,冰冷的说:“五魔帮大帮主天魔·竺箫的徒弟,封窦三少爷的红花少爷。其余四人应该就是黄花少爷,蓝花少爷,及二秀才了。”
其余四人大声答:“正是。”
红花少爷突然问:“你是谁?”
子午冰冷的声音答:“浪子。”
“浪子?”五个人同时叫道。
子午答:“浪子。”
红花少爷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看你一身打扮就知道了,报上名号来。”
子午就冷冷的说:“如果非要一个名号,那就叫我青木大侠。”
红花少爷说:“从来没有听说过。”
子午冰冷的声音说:“刚刚才出现的名字。”
红花少爷问:“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
子午答:“因为这把剑。”说完,就面对远处那个戴斗笠披蓑衣的人将剑举到胸前。
“什么剑?”五人厉声问道。
子午放下举剑的手,冷冷答:“青木剑。”
“青木剑!”五人惊叫。
现在,子午决定不再隐藏。他决定流浪江湖做一个浪子,索性就说出了他就是青木剑的传人。他从五人惊叫的声音中听出了对青木剑的畏惧。
红花少爷这时候说:“骗人,青木剑在一个瞎了双眼的少年手里。”
子午一听,知道红花少爷说的是杜鹏,他的心痛了一下,没有回答,只说:“看来五魔已经成鬼了,不然你们是不会跑到重庆总舵来的,五魔帮,一代不如一代。”
红花少爷恶声说:“无名小卒,也敢冒充青木剑传人来管五魔帮的事。”
子午冷冷的说:“如果五魔帮还有一点名气的话,今晚你们也不会在这小巷中做这龌龊的事了,看来,重庆的天已经不再是五魔帮的天了。”之后,就转身,牵着躲在身后的女人的手向小巷口走去。
“站住。”红花少爷大声喝道。
子午没有停步,口里冰冷的声音说:“如果你们能留下我,我会站住的。”
“呜——!”
箫声响起,在子午的背后。
子午手里的女人浑身一震颤,之后就瑟瑟的抖了起来。双腿,似走不动一般。子午握了握她的手,似在告诉女人有他在,不怕。女人似知道五魔徒弟的厉害一般,双腿一软,要瘫软下去。
子午拉了她一下,冰冷的声音甩向后面:“这样的音乐很难听,像给死人送葬一样,不要再吹了,会吵醒熟睡的人们。”
子午的声音一出,就盖过了箫声。女人在子午的声音里,浑身突然一下变得很有力气。浑身不抖了,脚步也能迈动了。
在子午的声音里,红花少爷凝聚所有内力使劲的吹着箫,但他的箫声始终没有盖过子午的说话声。
子午说话的声音平静,清楚,冰冷。
“你是谁?”红花少爷停止吹箫,大声问道。
子午平静而冰冷的答:“青木大侠。”
红花少爷再次问:“你到底是谁?”
子午答:“浪子。”声音还是冰冷。
红花少爷问:“来自何方?”
子午答:“乌龙镇。”
子午的话一出口,手里的女人就倒抽一口凉气。被子午牵着的手就不自然的抖了一下,似要从子午的手中抽出去。
子午握紧了她的手。
红花少爷问:“你知道你今晚救的女人是谁吗?”
子午冰冷的声音说:“四大杀手之一的南阴阳,廖叶阴阳剑·屠兰。”
红花少爷又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她吗?”
子午站住,答:“她知道你们的秘密,你们要杀她灭口。”
红花少爷说:“可我刚才在侮辱她。”
子午冷冷的说:“你们这样阴暗的人,遇上漂亮的女人,当然会在杀她前要侮辱她的身子。”
红花少爷又问:“什么秘密?”
子午说:“依你刚才吹箫的功力,你是练不到这个境界的,五魔还不算老,他们却死了,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们得到了五魔的功力,之后,将五魔杀了,杀他们的时候,碰巧被她看见了。”说完,子午向前迈步。
屠兰听了子午的话后,使劲的点头。
五人一惊。继而红花少爷大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子午站住,冰冷的声音说:“如果你还想知道,我可以一一的说给你听。”
红花少爷没有说话。
子午牵着屠兰继续迈步。
红花少爷大声说:“今晚你救了她,就是我们五魔帮的仇人。”
子午冰冷的声音说:“我不救她,我还是你们的仇人。”
“为什么?”红花少爷吃惊的问道。
子午没有回答,牵着屠兰从容的走着。
红花少爷大声说:“得罪五魔帮,就会粉身碎骨。”
子午还是没有说话,牵着屠兰继续向前走。
站在远处房顶上这个戴斗笠披蓑衣的人,这时候转身向着黑暗中纵身而去。
身后不再有声音。子午牵着屠兰走出了小巷。
那个在十字路口出现的人,在小巷口等着子午。看见子午出来,立即迎上来说:“青木大侠,果然不愧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佩服,佩服。”
子午没有停步,沉默了一下,就问:“你怎么还没走?”
那个人说:“我在等着跟你做朋友。”
朋友?
子午又想到了杜鹏。杜鹏跟他做了兄弟,后来却求着他将自己最爱的人让给他,为了兄弟的请求,子午离开了他最爱的人,而现在他的兄弟却害死了他最爱的人。他的心又剧烈的疼痛了,他丢开屠兰的手,双手紧紧的抓扯着他的胸膛。
他站住了。
疼痛如刀割,如火烧,如万箭穿心。
那个人说:“如果我们做了朋友,你什么事都肯为我做。”
是的,为朋友两肋插刀,为朋友赴汤蹈火。可是,谁又来为他做点什么呢?
他的身体摇晃起来。
内心的痛苦,使他的双手紧紧的抓扯着胸膛的肌肤。
他从牙缝里拼出几个字:“我,不需要,朋友。”
这是杜鹏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现在,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当初如果不是他缠着杜鹏要跟他做朋友,杜鹏也不会跟他做兄弟,不做兄弟,他就不会离开他心爱的清清了。那张笑脸,那个酒窝,那份温柔,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碎了,如碗掉在石板地上。
一说出来,他就浑身颤抖起来,泪,从眼睛里滚落出来。
子午倒了下去。
屠兰被吓住了,蹲下去扶着子午,惊恐的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子午在地上痉挛着,没有回答屠兰的话。子午的心里在不停的念着:“清清,清清,清清······!”
子午闭上了眼睛。
子午醒来,已是黄昏。
自从他一年多来第一次睡得这么久。
他握了握右手,发觉青木剑还在他手中紧紧的握着,就放心的呼出一口气。他看见屠兰坐在他身边,愁眉苦脸的看着他,为他担心着。看见他醒来,屠兰那张美丽的脸上浮出笑容。子午还看见,昨晚那个人果然是个乞丐;长而蓬乱的头发,肮脏的脸,破烂的衣服;他也愁眉苦脸的坐在一边等着他醒来。这个人看上去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脸虽然肮脏,但白皙,看上去女人味十足。尤其是他的眼睛;大,而且迷人;似一潭清泉倒映着蓝天白云。
屠兰看着他惊喜的说:“你醒了。”
听见屠兰的声音,那个少年扭过头来,就看见子午正看着他,就说:“朋友醒了。”
子午没有回答。他发现他躺在地上的乱草里,周围是用烂席子围着的墙,头上是破败的茅草房顶。苍白的夕阳正从破洞里照了进来,照在子午苍白的脸上。
子午看见了阳光,立即站起身。稳了一下身形,握紧手中的青木剑,走向门口。
少年急忙过来问:“朋友要去哪里?”
子午用冷若冰霜的声音说:“我不是你的朋友,不要叫我朋友。”
屠兰过来站在子午的面前,问:“你要去哪里?”
子午站住,看着外面苍白的阳光冷冷的答:“天涯。”
是的,浪子只能去天涯。
少年说:“你现在还不是浪子,为什么要去天涯?”
子午想不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冷冷的说:“我是。”
少年说:“我乞讨的时候,看见你在工作,你是有固定工作的,不是浪子。”
子午冷冷的答:“从昨天开始,我就是了。”
屠兰羞愧的说:“对不起,是我害你做了浪子。”
子午摇摇头,声音依旧冷冷的说:“不是,昨晚在救你之前,我就已经是一个浪子。”之后,又喃喃的说:“没有亲人,没有家,不是浪子是什么。”
少年盯着子午说:“我也是一个浪子,我们一起去流浪。”
子午摇摇头,没有回答。今天,他的话已经超过了他这一年多所说的话的总和了。他不愿再说话。
少年说:“跟你流浪,一定很有意思,很安全,也会无忧无虑的。”
子午还是不说话。他迈步要往外走。
屠兰说:“你救下了我,总不会就这样丢下我吧。”
子午没有看屠兰,他想了一下站住,不回头,不看任何人,眼睛只看着外面苍白的阳光,冷冷的说:“你从乌龙镇来,我想问你一些乌龙镇的事。”
屠兰一听,想了下说:“我离开乌龙镇已经很久了,你的问题,我不一定回答得上来。”
他本想向屠兰打听杜鹏的一些消息,子光不知道的,屠兰一定知道,毕竟她是江湖中人。听屠兰这样说,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他没有问屠兰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冷冷的说:“昨晚我看见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人。”
屠兰一惊,盯着他没有说话。内心思绪着子午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他继续说:“这个人浑身透出很强的杀气,身形如魔鬼一般,你知道他是谁吗?”说完,他就回头盯着屠兰。
屠兰低头说:“可能,也是来杀我的人。”
他说:“是不是五魔帮的人?”
屠兰答:“不知道。”
他又看着外面苍白的夕光,说:“他给我带来了熟悉的味道,他是我见过的熟人。”
屠兰一惊:“他会是谁?”
他说:“乌邦,魔鬼·乌邦。”
屠兰一震,立即说:“不可能,我听江湖朋友说,魔鬼乌邦在一年多前被手拿青木剑的瞎子剑客杀死了,那天,整个乌龙镇的人都去观看了的。”
他虽然听子光说过,但昨晚那个人实在太像了,他回头盯着屠兰:“真的?”
屠兰答:“千真万确,那天,整个乌龙镇的人都看见瞎子剑客一剑刺进了乌邦的心脏,正因为乌邦死了,五魔的徒弟才敢如此猖獗。”
他眼睛又盯着外面,说:“可是,现在想来,他真的太像乌邦了,那身打扮,如魔鬼的身形,浓浓的杀气,这些,只有乌邦才会有的。”
屠兰想了想说:“难道,乌邦死而复生?”
子午说:“仇恨之剑刺入心脏,想复生是不可能。”
屠兰又说:“乌邦死了,别人就学他,用这样的装扮来吓人,如果他真是乌邦,昨晚就不会站在那里,就会冲你来了。”
是的,魔鬼·乌邦生前一直在找这个手拿青木剑的少年,为此还杀了不少的人。
子午想了想答:“可能吧,他是乌邦的崇拜者。”
屠兰答:“是的,好人有崇拜者,坏人一样有崇拜者。”
子午明白了一切,他强压心中的痛苦,什么也没有说,昂头,迈步。
可是,五魔帮会让他走吗?
昨晚他刚刚得罪了五魔帮,这个天下第一大恶帮。
“你真的要丢下我们?”屠兰跟少年同声问道。
子午不回头,不说话,如当年离开家时那样。迈步走出破屋,走进太阳下。
夕阳西下。子午一个人走在夕阳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街上凄凉,就连夕阳也似因痛苦而改变了颜色,变成一种虚脱而悲凉的苍白色。
他的人也一样。
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柄:苍白的手,青色的剑。
苍白与青色,不正是痛苦的极限。
他那双悲伤而寂寞的眼睛,看见的全是痛苦。
他在往前走。走得不快不慢。听见屠兰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来。纵然痛苦就在前面等着他,他也绝不会停下来。
屠兰在后面大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回答。向前走,一直走。走向失望,走向痛苦,走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