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一愣,应了一声:“在家,你稍等。”她赶紧收拾碗筷去厨房,又一把扯过想去开门的儿子。
“你知道什么人就敢乱开门?去,找你二叔玩去,没喊你不要出来!”
遇到有事情,她还是觉得家里有个男人有安全感。
就算邬思道是个瘸子,自己心里也踏实些。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去后院找邬思道,嫂子擦了擦手,站在大门后,试探着问:“你是哪位?”
“我是京里来的,有事请教邬先生。”
邬思道的大嫂听对方说话诚恳平和,又抬头瞧了瞧,这日头正大,光天化日总不会有人来抢劫邬家,于是开了门。她看见几个精装的汉子,都牵着马,身上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胯间还悬着剑,顿时有些惊慌。
“你、你们——”
年羹尧看着女子盯着自己腰间的剑,知道对方误会了,赶紧解释:“夫人,我们远道而来,又带着银两,这剑是路上防贼的,不是伤人的。您如果不适,我这就卸了兵器。”
话音刚落,年羹尧就解下佩剑,递给后面的侍从。
这个行为让嫂子对他生出不少好感。
“请问邬先生在家吗?”
………………
邬思道正躺在床上生着闷气,突然有人推开门闯进来。
邬思道怒目而视,结果发现是小侄儿,瞬间笑了出来:“大白天的,吓你二叔做什么?”
小侄儿双手扶着,两脚一蹬就爬上了床,小脑袋瓜枕在邬思道的肚子上:“二叔,外面有人找我爹,我娘害怕,让我来找你。”
邬思道一听,连忙坐起来:“坏人?”他本能地摸向拐棍,心里叫苦不迭,自己残疾之身,如何抵挡贼寇。进不能生财,退不能保家,空有一身屠龙之术,又有何用?
“不知道。”
“那对方有多少人,哪里的口音,有什么目的?”
小侄儿一问三不知,一个劲摇头,最后突然点了一下头:“对了,他们说是从京里来的。”
“京里来的?”
邬思道皱起眉头,自己的大哥在县衙里当师爷,本地但凡对邬家有所了解的都知道去衙门里找邬大哥,这批京里来的人要找邬先生……看来,八成是找自己的。
可自己蹲了十年大狱,穷困潦倒,又没有京里的人脉,会是谁呢?
“二叔跟你打个赌,玩不玩?”
“好啊好啊,赌什么?”
“赌外面的人,不是找你爹,而是来找二叔的。”
………………
“他不在家,白天在衙门里当差,晚上才回来。”
“啊?”
年羹尧愣住了,不是说邬先生是刑余之人,不能做公职吗?是本地县衙想造反,还是邬先生自甘堕落,只求一口温饱了?
“你们别站着,都进来说话。”
嫂子招呼众人进屋,年羹尧回头使了个眼色,只有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重重的包裹跟进来,其他汉子都牵着马持着兵器立在门外大街上,不动如山。
嫂子一见他们这么懂事,心情大好,招待年羹尧坐下,奉上一杯茶。
“请问邬先生在衙门里做什么差事?”
“哦,他是衙门里的师爷,什么事都管,比县太爷都要忙!”
“邬先生……腿脚不便,也可以做师爷吗?”
年羹尧本想说他是坐过牢的,但当着人家老婆的面不好直说,于是改口委婉地点出对方身体上的问题。
“他身体好的很,腿脚利索着呢,你是没瞧见,他晚上就跟十五六岁的小伙似的——哈哈哈哈哈”
看着来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嫂子突然醒悟自己差点把隐私都说出来了,赶紧收口,尴尬地笑了起来。
年羹尧十分震惊,他倒不在乎邬思道晚上到底有多牛逼,而是自己探听的情报是邬思道腿脚不便,赋闲在家,结果实情是人家有家有业,还活得挺滋润。
白天有酒有肉,晚上跟老婆哈哈哈。
这要是给四爷知道了,自己一个欺瞒主上的罪过是免不了的。
怎么办,要不要把他双腿打断了再拖回京里?
年羹尧脸色阴沉。
嫂子笑着笑着,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腿脚不便——你是说邬思道?”
………………
邬思道正和小侄子猜测来人的身份,双腿突然一阵无由来地疼痛。
“哎呦,这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咒我?”
“二叔,有人找你。”
屋外响起嫂子的声音,邬思道和小侄儿对了一下眼神。
“我说的没错吧?”
“二叔真聪明!”
在小侄子崇拜的目光中,邬思道洋洋得意,拄着拐棍,推开门,一瘸一拐走向了前厅。
“我邬某就要转运啦!”
很快,邬思道和年羹尧看见了彼此。
“此人是……”
嫂子只能看出年羹尧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但邬思道却能看出年羹尧一身的杀气,这是他坐过十年的大牢,在那些狱卒身上感受到的。此人手上沾过血,杀过人,而且杀气已经内敛,生出了一份威严,自己十年见过的狱卒加起来再翻倍,也没有眼前这个人的气势大。
此人是个军官,职位还不小!
年羹尧看着邬思道,心中亦是赞叹不已,对方从容不迫,气度非凡,根本看不出是蹲坐十年大狱的潦倒之人,更像是一位隐居的大儒。小时候听说书人讲过的张良诸葛亮刘伯温,自己脑子里的形象,就是这个样子!
“不知阁下找邬某,有什么指教?”
“我家主人听说邬先生大才,想请邬先生给两位小世——小公子做西席先生。奉上薄仪一百两,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身后的年轻人立刻放下包裹,麻利揭开,露出一百两白花花的银锭!
嫂子看见满桌的白银,眼睛瞪大,呼吸急促,她忽然觉得家里这个瘸子前所未有的高大起来!
邬思道瞥了一眼银锭,不露声色,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家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