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一阵静默，杨缮说出了他们的恐惧，大明太大了，而交趾太小，至于广源州则更加的小，大明如同一只老虎，而他们仅仅是一只老鼠而已。老虎虽然再睡着，但只要一醒过来，一巴掌就能将他们拍死，而交趾人，根本不会帮着他们。
“要不是刘林禁绝市易。我们也不会违抗朝廷。”有人嘟囔着。
“刘林已经罢官，新任的桂州知州已经在路上了，平了交趾，市易就会恢复。”
杨缮催促着：“洞主，余帅是一心想救邕州，如果邕州城被攻破，可就没有这等好事了。到时候，可就是玉石俱焚。”
“昨日已经上了城，邕州也就今天、明天了。”又有人说出来邕州的现状。
“那还不快？！”杨缮厉声断喝，有着朝廷做靠山，他说话也越来越有底气。
“但关后就有胡孝恭派来的一队人马监视。你叫我们怎么让？”
“那是你们该去想的事。我只代余帅来问，这关城你们让不让？这交趾人的狗，你们是不是要继续做下去？”
厅中又静了下去，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努尔赤。
努尔赤沉吟了好一阵：“杨缮，前面你跟着罗勇，现在反过来帮着官军。我怎么能相信你？空口白话，总得拿点够资格的凭证吧！？”
见努尔赤终于松了口，杨缮也终于松了口气，虽然说的话全都是遵照余京的吩咐，但在努尔赤面前，还是紧张得让背后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向侧方跨出一步，将身后一直低着头的随从让了出来，“要凭证，我也有。”
众人一起望过去，那名随从抬起头来。挺起腰背，原本唯唯诺诺的跟班模样一下都没了，读书理民的官宦气度，简陋的外衣也压之不住。
“本官景封，全家老小皆在邕州，前朝廷户科主事，现任桂州军事参谋。不知这个身份，够不够资格做凭证？”
……
“邕州那里有动静没有。”阮平昨天晚上累得够呛，手下献上来的新货被他折腾了一宿，现在腰酸背疼的，从驿馆的房间里面走出来双脚都打着晃。
“城破了没有。”
“没有，还没有消息来。”阮平的副将黎忠摇摇头，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道，“不过也快了，昨天就说已经上了城，说不定现在都拿下张辅的首级了。”
“邕州若是当真被打下，肯定要屠城。为了这座城，耽搁了多少时间，死了多少人。胡太尉可不敢压着下面的人。”
阮平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他们与邕州大营的联系，仅仅是一天互相通报一次，隔了几十里地，联络也很不方便。
“可惜赶不上了。要是现在被调去给邕州最后一击，不知能落下多少好处。”
“那边都杀红了眼，谁肯让我们摘桃子。照我说还是早点破城最好，就能解了这个倒霉的差事了。”
“也不算差了。这里闲归闲，要命的事也少。要是摊着了攻城，下面还不知要死多少。没听说飞蝗军、报捷军都给拼光了吗？”
“哈，说得也是。”
阮平和黎忠领着一千人占据了昆仑关后的长山驿，离着北面的昆仑关有二十多里的路程，距离南面的邕州城则有六十里。
胡孝恭不会全心全意的相信广源州的蛮帅们，努尔赤受命把守着昆仑关，提防着北方的来敌。而阮平和黎忠的任务就是监视着努尔赤——以作为昆仑关援军的名义。
被调来看守努尔赤，一开始阮平和黎忠两人都以为是倒运的差事。邕州的富庶是有名的，里面尽是金银财帛，打进去后，人人都能分到。而自家只能，等着上面的那点微薄的赏赐，这让怎么会甘心？
不过当战报一天天从邕州城下传了过来，两人都越来越庆幸自己的好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真要多谢胡太尉和马太师的抬举了。”
阮平上过学、读过经书，尽管交趾国中的进士也考不中，引用一两句成语倒不在话下。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阮平用力一拍桌子，冲着门外吼道：“人呢？死哪儿去了，本将军都起来了，不晓得端茶端饭上来。”
片刻之后，一名侍女就慌慌张张端着饭菜茶汤走进来。自打进广西，他们一路抢来不少民女，姿色好的留在身边，差得送进军营，而能看得过去的，就被逼着服侍着仇人。
那名使女进来之后，一见到阮平阴沉着脸，就浑身发抖。走到阮平身边，连手上端着的托盘都在上下颤着，“奴……奴婢万死，请将……将军恕罪。”
“怕什么。”阮平笑眯眯的说着，“小心服侍怎么会责罚你？”
“是……是。”侍女面色如土。她可是亲眼看见眼前这个看似和善的交趾将军，是怎么虐杀了前面一位不小心犯了错的同伴。
她双手颤着端上茶。越是要小心，却越是犯了错。脚下没站稳，一杯茶就泼在了地上，几滴茶水溅上了阮平的靴子。
阮平低头看了看，眼睛就瞪得如同铜铃一般，一句话也不多说抬腿就是一脚飞踹，身材矮小的少女咚的一声就一头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阮平站起身，要上去再来几下。他最近闲得没事，心中也时常烦躁，都是靠着杀人来恢复心情。
黎忠一手拦住他：“不要浪费。”
“拖到营里面给那些小子去。”阮平想了一想，就挥了挥手，让外面的侍卫将昏倒的侍女拖出去。坐下来后，又变得气定神闲，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知道努尔赤那边怎么样了。”
“那条老狗就缩在关里呢，哪里有什么动静？要是换做我们守着昆仑关就好了。”阮平的副将变得有些不忿气。
“听说罗勇他竟然跑去打宾州了，虽然比不上邕州，但好歹也是块肉啊。”
“不说没打下城池吗？”阮平从来都看不起广源州的那群蛮子。
“不过谅他也不敢打，看到邕州打得这副惨状，看到宾州城，哪里敢硬攻城了。”
“就算是村子，也少不了有些财物。就算没有财物，好歹也有人口。”
“我们在长山驿守着，罗勇敢不分我们一杯羹？”阮平冷笑起来，“就是罗猛来了，也照样得按规矩来。也不想想胡太尉会帮谁？”
黎忠连连点着头，罗勇在宾州肯定收获不少，到时候要他个三五成，也不算欺负他，“到时候挑几个好货色，也好带回家里去。”
两人正说得开心，突然间外面就是一片叫声响了起来。阮平和黎忠猛地站起身，一名士兵就冲了进来。
“杀……杀……杀过来了，昆仑关破了，明军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