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名身穿红袍、敞着胸襟的号手,同时鼓起了胸膛,将手中的号角用力吹响。
从牛角军号中传出来的声音悠长嘹亮,有着激荡人心的力量,让听到军号声的人们,胸腔随之一起共鸣。
号角声长长的响了一段,带着悠悠尾声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又再次吹响。一连响了三遍,在桂州城外的奇山秀水上缭绕不绝。更像是在浸透了油料的柴草中丢了一支火把,城中因战事而阴郁已久的气氛立刻燃烧了起来。
城中百姓纷纷涌出城来,城上城下也都站满了人,人山人海的拥挤,甚至超过了旧年的上元之夜,人人兴奋得无以名状。
“援军来了!”
“王师来了!”
欢呼声中,一面‘余’字大纛当先打起,余京的名号就此亮出。随即李信的将旗也升了起来,紧接着一面面战旗在船头上展开,在江风中猎猎作响,移上了码头。随着各自的战旗,荆南军中的两千余名精兵强将衣甲鲜明,一个个的从船舱中鱼贯而出。
身上的甲胄兵器,在下船时就分发好了,而生了病的将士,都是移到了最后的一条船上,不让他们的影响到用来安定人心、震慑交贼的华丽出场。
过两千名身穿甲胄、手持刀枪的战士所组成的劲旅,就在漓江边的码头上,炫耀给桂州城的人们。
无数人冲着只有区区两千人的队伍欢呼雀跃。多少人朝着北方拜了下来,向派遣援军来拯救他们的天子遥呼万岁。
自从桂州指挥使牛风带领援军在邕州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之后,桂州城中便一夕三惊。
桂州城坐拥十数万军民,却生怕交趾贼军什么时候就杀到了城下。城门一天就只开巳、午、未三个时辰。就算这几日有零散越过防线的贼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掠城外的民居,城中守军也不敢出战,只敢在城头上观望着,任凭贼寇得意的满载而归
号角再一次吹响,排在着严整的队列,跟着跨上马匹的余京、张辽和李信,从码头一直往城中走去。
从码头到城中,短短的一段路上,他们收到了无数声欢呼。几乎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热烈欢迎的士兵们,兴奋得涨红了脸,更加趾高气昂的抬着脚,用力的跺着地面。
这一路行军,远不及后世阅兵式一般的水准,也比不上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军队,高唱着得胜歌凯旋而回的雄壮豪放。
不过上过阵见过血的军队,行军时威风凛凛的模样,也足以震慑桂州城中的十余万官吏军民。
耐下性子,用一场威武的阅兵,安定了广西的军心民心。当余京、张辽和李信一起来到州衙偏院的白虎节堂时,便又回到了现实中。
白虎节堂中,刘林的身影已经不在了。收拾行装,等待后续朝廷派人与他做了交接,然后北上待罪,才是他的现在能做的事。
“援军抵达广西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不过还不够。在外面要尽量宣扬,说朝廷已经调集十三万大军星夜来援,刚刚抵达的两千人仅仅是前锋,剩下的将会陆续抵达。”
如果是张辽这位宿将说得,王平肯定不敢质疑,但余京这个新晋副帅的话,他身为副指挥使就忍不住要说上两句,“贼性狐疑,贼头胡孝恭听到这个传言,也许反而不会相信了。听说他曾在胡氏父子军中用事时,用计活捉了占城国王,也算是略有智数。”
“相不相信随他去好了。这话是说给广源州蛮帅、还有左右江各家溪洞首领们听的。”抵达桂州后的行事方略,余京和张辽同行这么多天,早就已经商量好了,“今天广西布政司就要贴出布告。左右江两岸,胆敢附逆的部族,王师将犁庭扫穴,连根铲除。而先行投效为王师引路者,朝廷则不吝爵赏!”
“这是要分敌众,乱贼心。”余京解释了一句,“第一目标始终是交趾,先救援邕州,然后再解决敢于附逆的部族,要一步步的来。”
王平听着目瞪口呆,这个年级轻轻的副帅对交趾要灭此朝食的态度让他有了更进一步的联想,“南征行营难道已经建立了?!”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孟帅率领的大军一到就会建立。前方的英国公到时仍将总览交址全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嘬尔南蛮,竟然敢侵攻中国,不平灭其国,焚其王都,如何能当得起天子的雷霆震怒。”
“要为万世开太平,不扫平四荒蛮夷,哪里来的太平。”
王平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眼前的两人是张辅和孟善。
张辽抬眼看了这位副指挥使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余帅有便宜行事之权。”
正准备说话的王平,顿时就紧紧闭上了嘴。
“邕州怎么办?”李信指着沙盘。
在白虎节堂正中央,有着如今正流行的沙盘——几乎每一都司中,如今都少不了沙盘,无论是不是喜欢军事,任何一位指挥使看着自己治下的土地,都免不了会有种莫名的畅快。不过广西的地形沙盘制作得很粗糙,远远比不上京城的地形沙盘精细。但城镇、道路、山川的位置大体还是不会错的。
他们现在身在桂州,距离左江之滨的邕州城还有一千多里地。这个距离就算是急行军也要近半个月的时间,而且还要随时提防着敌军可能会有的埋伏,行军速度只会更慢。不可能像在驿站中不断换马,一天能跑四五百里出去。
“可惜不能走水路。”余京很是遗憾。通过沙盘上粗糙的表示,可以发现珠江的诸多支流连通着广西的许多军州。从桂州走水路其实也可以抵达邕州,不过是先顺水下行到浔州,然后再沿江上溯,要绕上一千多里的路,有一半的路程还要靠纤夫帮忙。在交趾贼军围困邕州的时候,走水路当然不可能。
“从桂州南下邕州,前半段也可以利用一下水路,不过再往下就要走不少山路,光是一个昆仑关就很麻烦。”张辽不会去祈求胡孝恭会犯如此简单的错误,想要顺利的杀过昆仑关,要么就是他已经撤退回国,要么就是与占据昆仑关的贼军来上一场血战。
“桂州这些日子应该已经紧急招募了一批新兵。”张辽将视线投向王平。
“八千名。”王平报了个数字,又忙补充道,“不过都是拿不惯弓刀的新兵,还算堪用的那些兵马大半都随牛指挥使战死在了邕州城下,剩下的也就三千一百多名老兵。”
王平所说的牛指挥使,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在邕州城下全军覆没的那位。
“留着他们下来守桂州,我和李信先带着一千荆南兵马做先锋去宾州。少待时日,你就领军来与我会合。”
这也是余京和张辽拟订过的计划。余京会先去宾州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救援邕州,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将胡孝恭吓跑。如果不行,就在宾州将准备先做起来。
而张辽先行整顿桂州城中的军队,只有他这位宿将有足够的经验快速练成新兵。等到桂州新兵训练完成,张辽就会带着其余主力和训练的新兵一起南下,支援张辅所在的邕州,再着手实行反攻交趾的计划。
等邕州解围后,余京的主要任务就变成了治疗军中疫病,而眼下兵灾的威胁远大于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