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和尚姚广孝算是老天给朱瑜的一个惊喜。
他是真没想到,这厮其实是个实用主义,主打的就是什么都会一点点。
这种全才,当真是朱瑜眼下最需要的。
也是见到了真人,和其长谈之后,朱瑜才大概理解了执念于造反的姚广孝。
说白了。
这位属于是一个天才走歪了路,什么都感到好奇有意思,所以就什么都学。
十四岁想看看佛门说的慈悲心和家族世代行医所传的仁心有什么区别,便直接去剃了度,念佛经去了。
但按照这位的说法,他其实也不信真的有佛。
无非,求个修心。
也是基于这个,姚广孝并不拘泥于佛门一家典籍,无论是儒还是道,他都精通。
除了应用方面的动手能力不强,在理论和腹黑方面,姚广孝可谓是真正的天才。
那么问题来了。
贫僧腹有韬略,学富五车,这才华,光用来做官,也太过无趣了。
还是造反,更有意思。
于是,待时而定。
...
说起来,有意思的是。
朱瑜也没想到,因为一个册封大典,竟然改变了一位青史留名的妖僧志向。
这位见识了真的神通之后,也不整日琢磨哪位皇子适合造反了,反而缠上了朱瑜不走了。
可是,朱瑜是什么人?
明明自己求贤若渴,需要人才,可硬生生把玄妙观的道士们给钓成了翘嘴。
深知得来的太容易不被珍惜这个道理的朱瑜,就是不松口。
去往北平的路上。
驿馆内。
负责值守的小吏前去帮朱瑜和姚广孝二人换马去了,堂内二人相对而坐。
没错。
这一次,姚广孝也跟了上来。
朱瑜也正好有用到这人腹黑学的地方,也乐见其成。
“国师,小僧有一事不解。”
姚广孝提起茶壶给朱瑜和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啜饮,一边问道。
“魏国公已经邀请国师一同赶路,国师为何要拒绝?”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朱瑜直言道。
“当然是提前去看一看。”
“很多东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只有真的把认知和实践结合起来,相互验证,才能得到更为全面的结论。”
“这叫,知行合一。”
“或者说,实践出真知。”
尽管他之前就寻通晓元人之事的官员了解过,甚至还找了些投降过来的元将交谈,但这些也只是一个大致轮廓。
究竟是什么样的,肯定要自己实地考察一下。
虽然大方向已经定下来了,但细节方面肯定是了解得越全面越好。
若是以片面印象行事定政策,那可是要出问题的。
而桌子对面。
姚广孝当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竟然是这个理由。
沉默了数息,他方才叹息道。
“国师,你果然异于常人。”
“莫非这世上真有神仙?不然怎会有国师这等生而知之者?”
“好一个‘知行合一’。”
“多少文师宿儒都说不清的东西,竟然是国师随口一语。”
朱瑜现在是听到姚广孝提神仙这个词就头大,无奈道。
“和尚,究竟要小道说多少遍。”
“这个世上没有神仙。”
“至于小道的神通,真的是自己修出来的。”
“真没骗你。”
这话,姚广孝也知道是真话。
他走南闯北云游了不少地方,见了太多的人,自忖在观人心一途还是有些把握的。
可他同样也知道,有些话虽是真话,但却不完整。
不完整的真话,有时候更让人绝望。
这下,姚广孝沉默了。
朱瑜见状,也沉得住气。
先前,在姚广孝的请求之下,他看在人才难得的份上,可是让姚广孝亲自体会了下腾云驾雾的感觉。
那种鲲鹏展翅,扶摇九天的逍遥事只要经过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
他不怕姚广孝不咬钩。
堂内寂静了下来。
......
皇城。
武英殿,偏殿。
这里是中书省官员日常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
由于丞相人选比较难选,朱元璋在洪武六年以后就没再选出新的中书左丞相。
因此,作为中书省右丞相的胡惟庸得以独专中书省事务大权。
此时的胡惟庸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本新上来的奏章。
户部尚书王博则是在一旁站着,脸上陪着小心翼翼的笑容。
“胡相。”
“这次皇上虽然没有大动干戈,可是那些丘八们的要求也是很难满足的。”
“不说别的,单说马匹吧。”
“四年前的北征,把先前好不容易积攒下的马匹消耗了不少。”
胡惟庸闻言,眼皮却都是不眨一下的,淡淡道。
“小心说话。”
“丘八这等词,也是你一个正三品的官员敢说的?”
“军中掌权的那些都是什么人?你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也敢大放厥词?”
“另外,马政是太仆寺在管,隶属于兵部。”
“那是兵部的事,你一个户部堂官操的是什么心呐?”
王博看不出胡惟庸是喜是怒,只能轻打了下脸赔笑道。
“胡相说的是。”
“下官再也不敢了。”
“下官也只是在替同僚们鸣不平而已。”
胡惟庸抬头看了王博一眼,面无表情道。
“最好如此。”
“皇城大内,小心说话。”
王博自是不断应是,然而眼睛却是在左右扫视。
见中书省的其他官员都是各忙各的认真模样,王博凑上前小声道。
“胡相。”
“这一次,事情要是真被那小道士给办成了,那以后这朝廷上,岂不是要再多一人?”
“到那时,胡相还能像现在这样大权独握吗?”
此话一出。
胡惟庸猛然回头,一把攥着王博官袍,死死地盯着王博道。
“本相说了,皇城大内,小心说话。”
王博什么时候见过胡惟庸这般大怒,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
“下官知错了。”
“今后下官一定谨记胡相教诲,一定谨言慎行,决不乱说一句一字。”
说完,磕头如捣蒜。
然而。
王博没有看见的是,胡惟庸此刻的眼神是何等的冰冷,如九幽黄泉,森森寒寒。
“这人呐,担起了能力之外的担子之后,就一定会出错。”
“韩国公呐,韩国公,您都去位这么久了,以前说过的话,竟然还在教诲于本相。”
“了不得啊,了不得!”
胡惟庸如此在心中叹息着。
王博这个人,算是他看走眼了。
原先没当上户部尚书的时候是一个很谦虚谨慎,也是很有能力的官员。
他本也不会提拔一个草包来做户部尚书。
这人,还是太得意忘形了!
得寻个机会,把这蠢货给除了,省得给本相招灾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