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心中翻江倒海!
樉儿这毒计,后世之人只要觉察出来,谁用谁就会被骂成无德暴君!
因为写史书的笔,不掌握在百姓手中,而掌握在读书人手中!
做官皆为读书人!
朱元璋拿手帕给马皇后擦血,坦然自若道:
“咱知道。”
“但虱多不痒,咱杀了那么多贪官,这些贪官岂能不恨我入骨?”
“他们恐怕早就在自己的家谱野史上,把咱骂的狗血淋头!”
“但这骂名,咱担得起!”
“咱总在想,咱当年快饿死的时候,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何等恨之入骨!”
“今天咱当了皇帝,难道还能让百姓这么恨咱不成!”
“咱宁肯让那些读书人恨咱骂咱,也不想再有第二个快饿死的咱!”
马皇后看向已满面风霜,皱纹横生的朱元璋,满眼心疼。
朱元璋豪爽道:
“妹子,别心思这么重,咱过来只是想问问你。”
“樉儿这小子替咱解决大患,但用得又是不能曝光于世的阴谋毒计,咱该赏他点什么好?”
马皇后擦了擦自己红了的眼圈,收敛情绪,沉思半晌,说道:
“重八,你这么说,我倒想起心头一直挂念着一件事。”
“当年你赐婚樉儿和王保保之妹王氏,樉儿很不乐意。”
“两人关系一直很差。”
“我一直想让樉儿再娶一门亲事,或许能让樉儿好受些,至于月悯,我当女儿养就是了。”
“徐达之女徐氏,邓愈之女邓氏,冯胜之女冯氏,这几位贤淑温良,和樉儿年龄也相仿,可择其一。”
朱元璋点了点头。
确是个好主意。
当年为了招降王保保,才逼迫樉儿成亲,结果王保保没招降到,却委屈了樉儿。
朱元璋说道:
“咱先派人查一下这三家女子的平日作风,挑选一下。”
“若是可以,就叫礼部把这事办了。”
马皇后欣然微笑。
正事谈定,朱元璋靠马皇后坐的更近了些,欣赏马皇后制鞋时的贤惠样子。
朱元璋一边给马皇后递鞋帮子,一边不由怜惜笑道:
“妹子你好歹也是堂堂皇后,还要天天起早贪黑做棉鞋。”
“你看你的手,老茧多厚,还扎了几处伤,该歇也歇歇。”
马皇后白了朱元璋一眼,正色道:
“皇帝是天下人的父亲,臣妾就是天下人的母亲。”
“咱们应天府百姓受冻,你那内帑里早没钱了,户部又驳回你给应天府百姓发过冬钱的手谕。”
“那我这个当妈的岂能不管?”
“臣妾每多累一点,就能少个人冻死,臣妾以为很划得来。”
朱元璋突然沉默,没吱声。
当年他朱元璋蹲大狱时,妹子马秀英怀揣偷藏滚烫的烙饼,自己没让她享福。
后来经年连日打仗,妹子带将士家眷们在后方种粮制衣,一刻也不停闲。
现如今自己贵为九五之尊,妹子也当了皇后。
可仍然不能叫妹子享受两天!
但确实没钱。
内帑里确实已入不敷出。
内帑是朱元璋能自由使用的钱,不受任何限制。
而户部驳回发过冬钱的原因很正当。
天底下哪里不冷,应天府就因为离着皇帝近,能让皇帝看到,所以就能得到过冬钱。
那对其他看不到的地方谈何公平?
户部钱粮就这么多,用到应天府就不能用于别处。
若按皇帝的心情喜好随意动用,这其实就是徇私。
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必须为天下人树立榜样,谁都可以徇私,唯有皇帝不行!
若是心疼应天府百姓们,只能马皇后亲自带亲王妃们,去为百姓们做些棉衣棉鞋。
朱元璋突然觉得,越是想当个好皇帝,越如行荆棘之中,步步受限!
马皇后觉察出气氛沉重,微叹了口气,这江山压在肩上,岂是容易之事。
见丈夫脸色久久沉郁,马皇后忙莞尔一笑,换了话题,说道:
“重八,刚才老三朱棡来过,问我最近忧虑什么。”
“我那时正在做鞋,就说忧虑应天府今日又冻死几人。”
“老三说解决这事容易,请我明日到大本堂去,要给我一个惊喜!”
“老三也是个孝顺孩子。”
朱元璋提起朱棡,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孝顺?惊喜?”
“这臭小子,把他爹看成刻薄寡恩,滥杀无辜之人!”
“咱今天要不是急着回来办事,非得狠抽他一顿不可!”
“看他明日表现,要是敢诓骗咱,真叫他滚去种地!”
马皇后捂嘴而笑。
重八说的凶,语气里却还是不经意透出爱护。
一直聊到深夜,朱元璋没睡下,而是先出去招来毛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