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管是扶苏，还是陛下，都知道那帮刺客不是出自兵家，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要对兵家圣地动手？”
已经是后半夜了。
扶苏走后，秦易没走，他一直守在章邯的床前，直到后半夜，章邯才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
他看到床前的秦易。
得知陛下来过，而且是陛下让他留在这里，他这才安心与秦易说话。
他全身骨头都碎了。
秦易知道他一定很疼，说话也很费劲。
但他还知道，如果没人和他说话，那他一个人躺在这里，动也不能动，一定更疼。
章邯无比虚弱的笑了笑。
他虽然相貌粗犷，但心思从来都不粗犷。
他为秦易解释道：“原因其实很简单……”
“当前，大秦的敌人众多，但最大的敌人毫无疑问是诸子百家。”
“这两年，也只有诸子百家压的大秦喘不过气。”
“大秦上下，从陛下，到黎民，承受着让人窒息的压力……可以说，我们秦人全凭灭六国的一口气在硬撑着。”
“但能撑到什么？”
“没人知道。”
“但陛下知道，如果这口气再不发泄出去，那大秦甚至等不到诸子百家动手，我们自己就要崩溃了！”
“尤其是此次大秦公子在咸阳城外遇袭……”
“如果陛下仍然毫无作为，那大秦的黎民可能就真的撑不住了。”
“所以兵家也好，儒家也罢，陛下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
“我们死死咬着兵家，那大秦的黎民就会认定是兵家！”
秦易恍然点头。
“可这样一来……不提出兵胜败，陛下难道不怕诸子百家的反扑么？”
章邯艰难扬唇。
哪怕是躺在了那里，他的唇角依然有大秦人的骄傲。
“如果担心，陛下就不会在朝堂上斩杀那四个诸子百家的来使了……”
想想也对。
他始终是亘古始皇帝，岂会因畏惧而退缩？
只怕，他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苟着生。
章邯抿了抿唇。
嘴唇有些干涸的样子。
秦易忙用勺子一点点喂他喝了几口水。
等他艰难吞咽。
又休息了片刻。
他才缓缓道：“小易，你慢慢也长大了，这些事情，以后叔不能帮你，你必须得自己琢磨了。”
“记得，朝堂便是如此，很多事情，能看破，但绝对不能说破。”
“李斯也好，老将军也罢……他们何尝看不懂这点？但又有谁说了？”
“纵然是蒙毅与那帮人交过手，可他也只是私底下跟扶苏公子说了一些。”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政治了。
秦易感觉有些麻烦。
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的麻烦。
所以他很没心没肺的笑了。
“叔，别啊，这种事还是你来操心吧。”
“臭小子……”
眼看气氛有沉重的迹象。
秦易连忙岔开话题，又道：“对了叔，你说扶苏那小子是不是诓我？陛下的意思……真是要我守着梧桐宫？”
“混账！”
秦易的刻意打诨，果然是让章邯的情绪激动了起来。
“大秦的长公子，在你口中就是那小子？”
“大逆不道！”
他骂了一句。
还是认真的替秦易想了想，道：“陛下的家事，谁能说的清楚……但以扶苏公子的秉性，他不会乱说。”
“再有，你等下就进宫，先去探探陛下的口风……”
“我这样躺着也好，至少陛下会念在我这点微末功劳上，不会为难你。”
他说的轻松简单。
但秦易就是感觉莫名压抑。
……
……
天色微微朦胧。
听到房外传来的鸡鸣。
章邯强自一笑：“好了，快去吧，找找机会，在陛下面前晃晃。”
秦易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道：“那好吧，我去宫里转一圈，叔，你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
顿了顿。
他似乎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又道：“如今，天地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圣人都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叔，你这点伤，绝对能康复，非但能下床，实力也必然更胜从前。”
章邯眯了眯眼睛。
他知道秦易的担心。
连一个正常人，突然变成残废，躺在床上动不了，都会濒临崩溃。
何况是他这个曾经的兵家二品？
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何其可悲，何其耻辱？
他摆了摆手，示意秦易放心。
但秦易哪能放心？
他起身，往门外走去。
然而。
走到门口，他突然又回过了头。
他指着手中长刀，叹了口气：“算了，叔，我就跟摊牌吧，其实我就是那个陆地神仙……我这把刀，便是朝堂上那把刀。”
他说的很认真。
章邯竟也愣了一下。
随即哈哈大笑：“臭小子……”
秦易没笑，又格外认真的补充道：“真的叔，你信我，我很快就能摘取圣人果位，那时，上天入地我也会让你恢复从前。”
“行，行，行。”
章邯连声笑道：“那叔就等着你成就圣人！”
……
……
秦易离开没多久，章邯的夫人徐氏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她进来的时候，章邯还在笑。
徐氏忍不住也弯下了眉，问他：“跟小易聊什么聊的这么开心？”
章邯还是大笑不止。
“那小子说他是陆地神仙，而且很快就能成就圣人……他说，他一定能让我下床。”
“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个威武雄壮的男人笑着笑着，就掉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