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始皇帝嬴政踏入章台宫恢宏大殿的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左侧武将最前的老将军王翦。
他的脚步下意识放缓了许多。
这些年，自大秦一扫六合，老将军早已告病在府，不问世事了。
也只有在两年前长城坍塌，天地剧变时，他察觉朝局不稳，才主动出山，协助始皇震慑宵小，然后，便重归府中，遗世独居。
可今日。
他又出现在了这章台宫！
是因为他知道今日的大秦将会面临怎样的危机吗？
那一刻。
嬴政突然想起，他刚刚亲政，逆贼嫪毐叛乱，当时的大秦也是危在旦夕。
正是这位大秦战神力挽狂澜，才有大秦后来的一统天下！
当年。
今时。
再想起不久前年轻侍卫的一句——末将怕死，但末将愿死！
他按剑的手再忍不住微微颤抖。
“大秦，有如此将士。”
“朕，何其幸之！”
“朕，有何惧之！”
……
……
“臣等，参见陛下！”
“陛下万年！”
“大秦万年！”
大殿内。
左侧，王翦为首，蒙恬、蒙毅、王贲等人紧随其后。
右侧，王绾为首，李斯、冯劫、冯去疾等人依次而列。
嬴政跪坐在大殿最中央最上的御案后，他长袖轻甩，激荡而振奋的情绪也在同一时间化为绝对的平静。
他漠然俯视脚下，目光如渊。
“众卿免礼。”
大秦的文武官员随即便站直身子，望向了他们的皇帝。
博士淳于越率先出列。
“陛下，儒家荀恒，阴阳家亲传弟子韩冲，墨家公输有余，道家李守缺殿外求见，敢问陛下，召是不召？”
殿内微微哗然。
都知道诸子百家对大秦的逼迫日甚。
也知道今日他们定会派人前来。
但哪能想到，来人身份竟会如此举足轻重？
尤其是荀恒。
要知道，儒家有圣人，除了世人公知的那位，还有一位半圣，正是儒家荀氏的老祖！
而这个荀恒可是荀氏当代家主的嫡长子！
年纪轻轻，便有一品境界，堪称天之骄子！
还有阴阳家的亲传，墨家的嫡系，道家的李氏。
这是要一出手便压的大秦不得不屈膝吗？
……
……
嬴政唇角勾起一道冷冽弧度。
“他们果然没有耐心再掩饰他们的狼子野心了！”
“但只是派遣家中后辈而来……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人？”
他微眯双眼，不动如山。
“为何不召？”
嬴政断然道：“宣！”
在他身后。
常年藏身于他阴影下的赵高碎步上前。
白面无须，皱纹浅显的赵高尖锐喊道：“宣，荀恒等人觐见！”
宫外。
四名年岁约莫都在20出头的年轻男人昂首阔步，迈入大殿。
白衣的荀恒，黑袍的公输有余。
握剑的韩冲，披发在肩的李守缺。
当真都是青年翘楚。
他们并肩走向大殿的中央。
神情平静，步履轻松，独独少了在这大殿内最该有的敬畏！
上将军蒙恬黑脸皱眉。
若是两年前，这四人都什么东西？
凭他们也配立于章台？
一朝得道，便妄图与大秦分庭抗礼？
居然还敢佩剑上殿？
他下意识便要出列呵斥。
然而。
笔直站在他身前的老将军，却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
没回头，依旧望着陛下，只是用他饱经沧桑的声音缓缓道：“戒燥，且看他能猖狂几时。”
蒙恬低头。
虽咬牙，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
……
“外臣，荀恒、韩冲、公输有余、李守缺，拜见大秦皇帝陛下！”
四人并肩而立，躬身抱拳。
随后，不等嬴政开口，他们便站直了身子，望向御案。
大殿皆惊。
“放肆！”
右丞相王绾忍无可忍！
所谓君辱臣死，荀恒等人如此傲慢，他们这些大秦的文武再忍下去，又有何面目面对他们的陛下？
已七十有余的老丞相须发皆白，但气势丝毫不弱。
他伸手指向荀恒。
于大殿中怒喝道：“你身为儒家子弟，可知何谓礼仪？你荀氏向来主张‘天地君亲师’，作为荀氏嫡长子，觐见陛下，便是你这等姿态？”
荀恒看向王绾，并无恼怒。
反而环视大殿，察觉殿内大秦的百官个个愤恨，他哑然失笑。
“王丞相，我老祖所言天地君亲师固然至理，但大秦的君王终究非我儒家之君王，荀恒自认，礼足矣。”
“狂妄小子！”
王绾怒目，又要叱喝。
但李斯却在他之前，冷冷道：“你先是自称外臣，后又说我陛下非你君王，荀恒，我倒想问问你，你是哪家臣子？谁，又是你的君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却让殿内大有扬眉吐气的意思。
李斯这个问题着实刁钻。
无论荀恒怎么答，都只能是自取其辱。
因为如今的天下，只有一个君王，也只能是大秦的君王，始皇帝，嬴政！
倘若他非得说他的君王是书院所在的齐国……可齐国被大秦灭了！
提出来，不是自取其辱么？
荀恒微微皱眉。
似乎落入僵局。
但随后，他却无奈一笑，向着李斯躬身，用无奈的口吻道：“师叔，您这可是以大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