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哗然不断。
围观的考生们有些看不下去了,都在出言指责许观。
“搞什么名堂,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对得起张兄的一番苦功么?!”
“临门一脚,你这厮却退缩了,我等羞与你为伍!”
“你现在不考了,置大宗师于何地?置张兄于何地?!”
可惜,对于现在的许观来说,这些同考学生的口诛笔伐根本算不得什么。
去松亭府参加考试的压力,比这要恐怖得多。
整个东直隶的考官们就好像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都想拼命抓住。
这简直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谁能想到真正的当事人突然怯场了,这能怪得了谁?
平江知府谭明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就好像是在竭力掩藏心中的喜意。
就连抚云知县脸上也重新焕发神采,如果这件事只是有人说,没人做的话。
那么事情就不那么严重了,或许自己的知县官位也能保住。
平江知府和松亭知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两人一个面对夏淳。一个盯防张灵。
宋行云首先向夏淳建言:“提学大人,或许今日之事,有些误会。那张郎君根本就没有弄明白许小友的诉求。”
“我看,这件事情也得考虑一下许观本人是否愿意去参加松亭府的道试。他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逼啊。”
随着宋行云开口,其他官吏也出言附和。
夏淳十分罕见地皱了皱眉头。
这件事情,他倒是可以顺着手底下人铺好的路平稳下台。
就是不知道那张灵和许观此时要如何收场。
反正这件事情进退都在夏淳的掌控之中,后续事态要如何发展,全看那张灵和许观了。
路是自己选的,他夏淳虽然是提学官,但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去越俎代庖,替考生做主。
谭明见张灵有所动作,立刻上前和后者搭话:“张小郎君还是慎重些,你也要尊重许小友的个人意愿。最终这道试,还是要许小友去参加的,不是你去替他考试。”
“张小郎君还是不要横加干涉的好,许小友有他的难处,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好不好?”
张灵直接甩开谭明,一脚踏在许观的身前,脚力震起淡淡的扬尘。
随后,他转身冲着夏淳行礼:“大宗师,决策之前能否容学生和这小子说两句?”
“可。”
“学生谈话时,大宗师能否让诸位考官噤声?”
“可。”
夏淳的心中的天平本就倾向推行此事。
况且,夏淳也想利用同省异府考试这件事情,去完成一些谋划。
现在既然张灵提出临场劝说的要求,他自然会应允。
周围的官员暗叫糟糕。
这张灵牙尖嘴利,每次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许姓小子本就摇摆不定,就凭那张灵的嘴炮功夫,很可能再次发生意外。
谭明眼皮狂跳,用力咳嗽了一声:“张灵,你有什么资格去替他做主?!”
张某人不屑地看了知府一眼:“闭嘴!这是大宗师让你闭嘴,不是我说的啊。”
谭明登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张灵也顾不得许多了,质问许观:“不想考试,总得给个理由吧。我张某人今天为你担了天大的干系,才为你寻到一个道试机会。”
“现在你给老子轻飘飘地来一句不考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
许观理亏,也不敢和张灵对视,只是把头低下,支支吾吾道:“小生如今心乱如麻,如何还能去松亭府考试?前几日在猪圈待了许久,闷得慌,往日所学之经义也是荒废了不少。”
“如今再去考试,已是没有了胜算了,大宗师和张兄对在下寄予厚望。只怕到时要令二位失望。”
张灵愈发怒不可遏。
借口!
全他妈是借口!
你一个县试府试双案首,竟然昧着良心跟我说没把握过道试。
骗鬼去吧!
张灵算是看明白了,有时候人太聪明了就是不好,这许观肯定是把这件事的后果猜到了七七八八。
这货害怕去考试之后,影响恶劣,导致朝廷缉拿始作俑者。
这货根本就不是什么心理问题,就是怕牵连到恩人。
怕牵连到提学官和一众考官。
可惜,张某人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想好了一切。根本不需要这许观来多此一举,保护自己。
你许观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想害我,我知道。
但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开弓已无回头箭。说出来的东西,那能那么容易收回去?
这样不上不下,反而要坏事。
张灵深吸一口气,正视许观:“既然你说你的心绪乱了,那我就让你定心!”
“我问你,平日跟随夫子读书可曾懈怠?老实回答我!”
许观浑身一激灵,唯唯诺诺地回道:“无论严寒酷暑,从未懈怠。”
“夫子所教授的学问,你可曾温习?”
“日日重温,不敢怠慢。”
“你在谭氏族学读书,课业如何?夫子对你如何评价?”
“甲上等,夫子曾言,若有名师,小子三年之内必为举人。”
“那我再问你,县试、府试成绩几何?”
“皆为案首。”
……
一番问答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许观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尤其是那些参加完道试的考生,都是面露鄙夷之色。
求求了,别再秀了。
你这样的都没信心考上秀才,那什么样的人才能考秀才?
你这样会显得我们这些人很没有十三数啊!
一炷香的时间。
张灵把该问的都问了。
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心乱如麻?”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
“最后,我送你一对勉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