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十六铺，又称十六铺码头。
淞沪之所以会被各个帝国争夺，除了特殊的战略位置之外，便是因为这十六铺码头的原因。
这里是淞沪金融的起始点，亦是纳财的口袋。
从建立之初便流传着一句话。
谁掌控了十六铺码头，谁便掌握了财富密码。
如今十六铺码头早已被淞沪县城各方势力所分瓜。
其中淞沪县城最大的地头蛇黄金容手中管控五个码头。
天地会掌控四个码头。
剩下的六个码头。
姜家独占其二，赵家拥有一个。
那些大小商会、势力联盟共同经营其他三个。
“小小一个淞沪，却是虎踞龙盘啊。”
黄浦江岸边，姜海峰依靠在台柱上。
手中卷烟缥缈的烟雾尚未成型便被滚滚江水携带的气流给吹散的一干二净。
此时的码头不如后世的繁华，但是却独存着历史的沧桑。
码头岸边不用细看，便能察觉到黑褐色的印记。
那是血迹。
杀人埋尸体黄浦江，这在淞沪早就是人尽皆知了。
有人说这黄浦江下面隐藏着无数金银财宝，是多年来码头卸货坠落下去的。
但比那些金银财宝更多的是尸体骸骨。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大公子，人来了。”
正想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穿着一身的黑色中山装。
疤脸，这就是他的名字。
姜天文告诉他，疤脸是整个姜府里面最忠臣的人。
至于原因姜天文没说，姜海峰还没问。
不过姜海峰能够看的出来，疤脸决然不是个善茬。
最直观的不是脸上的疤，而是手上虎口的老茧。
他玩过枪，那是一个枪手日积月累永远抹不去的印记。
在后世能够有这种老茧的枪手，无一例外都是能被称作兵王的人。
姜海峰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姜家靠着走运军火起家到现在，不可能自家真的没有枪支弹药才对。
可记忆之中姜家却从未有人练过枪。
如此一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姜天文真的是个愚蠢之人，要么就是隐藏的够深。
自从厅堂对话，加上疤脸的出现，姜海峰确信是后者。
他那个老爹是在扮猪吃虎。
只不过是什么扮的现在还不好说。
跟在疤脸身后的是两个穿着麻布衣的青年。
“见过大公子。”
“大公子。”
两人走到岸边对着姜海峰抱了抱拳，而后目带几分惊奇上下打量着姜海峰。
传言之中面前这个少年是个无恶不作的二世祖。
可现在看来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混迹底层的人最会察言观色。
为非作歹的歹人、仗势欺人的富家子弟、卑躬屈膝只为一口吃食的底层人。
每种人身上的气质是不一样的。
可面前这个少年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深渊。
没错，是那种站在悬崖峭壁边缘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
他们曾在姜天文身上感受到过。
可远没有此刻这么强烈。
迎着两人的目光，姜海峰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烟头掐灭。
“疤脸叔说如今的码头工人是你们两人在负责调度？”
放在后世，这种人应该叫做工头。
可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
所有码头的工人都在结帮拉派。
姜家两个码头的工人联合组建起了姜工会。
姜字代表了姜家。
也算是借势。
毕竟有这么一个名号傍身，他们在城中能少去很多麻烦。
“大公子抬高我们了，不过是混口饭吃。”
姜海峰眯了眯眼。
“天下能混饭吃的地方多了去，如今姜家码头关了，你们准备做些什么？”
两个男人闻言都是愣了愣。
姜家码头要关了？
“大公子，是因为那十箱军火吗？”
“玛德，那群狗娘养的外国佬，军火可是我们一箱箱装运上去的，来了多少货便走了多少货，绝对不可能有偏差。逼急了，老子晚上便去砸了他们大使馆。”
姜海峰看着两人挑了挑眉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袭击外国大使馆可是要丢命的，到时候即便我父亲出面恐怕也救不了你们。”
杨铁笑了起来：“大公子说笑了，只要姜家主一句话，别说袭击大使馆了，便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姜海峰有些好奇：“你不怕死？”
工人，做事拿钱，应该远没到这种地步才对。
杨铁摇了摇头：“换成别人怕，换做姜家主那没的说。四年前我爹逃难到淞沪，要不是姜家主收留我们爷俩，我爹那个时候早就病死，我也活不到现在。”
姜海峰沉默了下来，而后将目光看向另外一个人：“你呢？”
张虎抱了抱拳：“和杨兄弟一样，唯一区别是我没爹没娘，打记事开始便跟着姜家在码头讨饭吃。谁砸了我的饭碗，便是要了我的命。”
姜海峰深呼一口气。
他这个爹，好像在搞大事啊。
这姜家码头上的工人，似乎都是被姜天文施了恩惠的人。
而且这些年让他们的命运彻底跟姜家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姜天文仅仅只是个生意人，不至于有如此的心计才对。
斜眸看了一眼疤脸，姜海峰却是看见疤脸的觜角掀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沉下心，姜海峰挥了挥手：“两位，今天叫你们前来不为别的事，只是让你们回去跟手下的兄弟传句话。”
“姜家码头关闭已经是铁上钉钉的事情了，明日起便会停运。没记错的话姜工会记录在案的人数有两千一百五十三号人。”
“即日起到后天正午，想要离开去其他地方讨生活的，可以领取十块大洋作为补贴。当然，不愿意走的也可以留下来，我会给他们另谋出路，不过接下来的活可能会比以往更苦更累，甚至没有薪水。”
杨铁和张虎听到姜海峰的话顿时愣住了。
“大公子，这是......”
姜海峰摇了摇头：“别问，按我说的去做就行。后天正午给我一份愿意留下来的人名单，至于离开人的补贴，我会让我爹派人送到你们手上，这件事由你们直接负责。”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咬着牙点了点头。
看着这两人离开的背影，疤脸坐在一旁的货物堆上，一枚大洋在手指尖不断的挑动。
“你是在摘选人？”
姜海峰似笑非笑的开口：“要不我们交换秘密？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让我爹这么信任你？”
疤脸转过头看着姜海峰，笑着摇了摇头：“不换，大公子如果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老爷。”
姜海峰耸了耸肩，乐呵呵的思索片刻试探着笑道：“我爹应该一直都在谋划什么吧？”
疤脸从杂物堆上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口袋中。
“大公子就别问了，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老爷自会告诉你的。”顿了一下，看着姜海峰，疤脸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当然，前提是你得能挑起这个大梁。”
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
姜海峰目光侧了侧，看着身前的黄浦江深呼一口气：“起风了。”
微风弗起，似要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