傮阳没有想到，七年后的今天，竟是最后一次回到这熟悉的故土。
好疼！眼睛被水里的各种杂质冲击着。
傮阳眯着眼睛，看着周围事物不断从视野内迅速上移，自己的内脏越来越沉重。
一米，两米.......五米......
不知下沉了多深。
体内的氧气消耗完了，所有的疼痛袭上脑海，各种神经传递的痛感让傮阳闭上了双眼。
过往的记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不断涌现出来，犹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内闪烁，渐渐淡化，最终只剩下当时的一丝酸甜苦辣。
肌肉失去了知觉，嘴巴脱力般的张开，肆虐地水流犹如寄生虫一般，疯狂的钻进嘴里。
霎时间所有器官便被填充。
对不起
那些爱我....还有恨我的人...
这是傮阳意识消失前，脑海里唯一的记忆了。
水面没多久便恢复了平静，就像是一切从未发生。
两天前
N市的深夜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让傮阳从美梦中惊醒。
难得忙完了一周的活，刚到家便倒头就睡了，起初傮阳还以为是隔壁小情侣又开始你侬我侬了，但是却又想起他俩不是上一周就搬走了吗?
果然加班熬夜影响记忆力啊，傮阳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说不定是公寓楼里喝醉的大学生，正逢暑期，夜夜买醉的少男少女经常这样。
又等了片刻，敲门声依旧没有丝毫减弱，啄木鸟般的敲门频率让傮阳这下睡意全无了。
傮阳不舍地睁开了眼，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眼睛，缓了缓神，抬眼看了一下床头的手机。
什么鬼？
凌晨1点35?，21个未接来电（王树林）。
好家伙。
这下想都不用想，傮阳便知道门外敲门的不速之客是谁了，随即晃晃悠悠地穿上拖鞋，抓起一件外套就朝门口走去。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响着。
即便是心中已有把握，不过这大半夜的，还是谨慎一些。
套一的精装公寓，卧室离门口就两步远，傮阳光着脚，走到公寓门口，从猫眼中看着外面。
门口这个人，虽然披着一个暗色的雨衣，但无论身材，体型都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身影没什么区别，便放心了。
这时，门口的身影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再次抬了抬手，停顿在门前，像是打算放弃了，没有再继续敲下去，身影着急的看了看周围，准备离去。
这就准备跑了？臭小子。
傮阳看到这，心中不免想要腹黑一把，大半夜扰我好梦！
忍着笑意，压低了嗓子便向门外小声说道。
“天王盖地虎！”
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身影听到这句话后身体轻轻一颤，正准备离去的身影也重新转了回来，沉寂了片刻，随即有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
“宝..宝塔镇河妖。”
实际上在门外身影开口前，傮阳便已经打开了门，为了就是看到此人社会性死亡的瞬间，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可是就在推开门后，傮阳看到的是一张布满水渍和泥巴的脸。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自己的发小，王树林，可是他现在的样子让原本准备调侃的傮阳把话又咽了回去。
眼前的发小，面色惨白，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发呆似的，他并没有看往已经站在面前的傮阳，雨披兜帽滑落，傮阳看到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湿了，就像是个水人。
“你这小子刚才地里爬出来吗，一身什么味。”
傮阳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气味，不禁用手挡住了鼻子，这也太难闻了吧，鼻中残余的味道包含了泥土，雨水还有点......鸡屎的味？
“树林，你怎么了，大半夜的过来.....”傮阳迟疑的开口问道。
还没待傮阳说完，屋外的人影便猛然伸出双手抓住了傮阳的两个手臂，在屋内灯光的照射下，他的双手显得十分瘦弱。
嘀嗒，嘀嗒
水渍顺着他的头皮流了下来，滑过脸颊，滴在了地板和傮阳的胳膊上。
“傮...傮阳，你家出事了，我对..我对不起你..”王树林颤抖地说道。
这时，傮阳注意到外面开始下起了雨，没过一会便下大了，屋外的雨水不断打落在屋外的雨棚上，让听完这句话的傮阳不自觉紧张起来。
出事了？能出什么事？
自己的发小，傮阳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从小一条开裆裤长大，小时候自己不敢干的事，发小都没有怕过。而现在却半夜站在自己家门口，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你从老家赶来的？”
“是...是的”
轰！
门外响雷作响，傮阳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你不要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傮阳把发小拉进屋，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昨...天早晨，厂里的工人说你奶奶一直没有来，中午原本到点该给工人烧饭的，但是一直都没有出现”
“晚上，我喂完虾后就顺道去你家看看，门还没锁，一个人都没有，一直到今天，你奶奶还是没有回来，邻居也没看到她，我就立马报了警，你电话一直没打通，就立马开车过来了”
“你奶奶她....失踪了...”
王树林有些愧疚地缓缓开口道。
傮阳听到最后依旧不敢相信，奶奶一直在老家生活着，除了去王树林厂里给工人做饭，最多也就是去隔壁王奶奶家打打牌，说到底就是一个老年家里蹲，怎么会失踪。
两人许久未言，王树林纠结似的，咬了咬牙，像是决定了什么。
“快收拾收拾，先跟我回去吧，警察说不定还没走。”王树林便将身上的外套还给傮阳。
回过神来，傮阳明白此事有多重要，看来奶奶现在应该是还没有找到，都已经快两天了，总不会......傮阳不敢再想。
自己是由奶奶带大，去年她因为被一个电瓶车蹭到，卧床了一个月，那段时间傮阳正好是毕业论文答辩，昼夜修改，若是没有通过，最后可能都无法顺利毕业。
由于无法抽出时间回去，只能拜托王树林来照顾奶奶，对于这个事，傮阳一直愧疚的很，而现在又出了这个事。
“好，你先去楼下把车倒出去，我马上就来”
眼下，傮阳明白怎么胡思乱想都是白搭，只有立马回去了解情况才是最主要的，便迅速将几件换洗T恤和随身用品装入书包后，锁好门窗下了楼，驱车驶向十几公里外的老家。
傮阳的老家就在N市的边缘，跟A市相交接，算是N市的农村乡镇。
夜晚的缘故，沿路的景色都无法看清，只有不断向后飞过的一个个黑影。
一路上王树林沉默不语，雨滴拍打车窗的声音，雨刮器的声响充释着在车内，后排车窗倒映着傮阳焦虑的脸。
傮阳不禁想起，第一次被奶奶送上前往N市的大巴，当时，他迷恋的看着路边所有景色，从乡镇到城市，从落后到繁华。
奶奶你究竟去哪了？
“目前的强降雨天气是由于沿海代号麒麟的台风引起，这里建议电台前的各位听众尽量减少出行....”
突然响起的车载电台吓了傮阳一跳，扭头看去，原来是发小打开的，或许是因为看到傮阳着急的样子，也是为了给自己提神，便打开电台转移注意力。
“阳子你不用太担心，这么久了，警察说不定已经找到她了，还有半小时左右的路程，要不，你先眯一会吧”
发小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但是相比之前，已经镇定了不少。
看着发小，一晃六七年，两人其实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曾经那个带着自己在村里上天窜地的小胖子，现在也变得有些陌生，眉宇间有了成熟男人才有的气态。
随后，发小自顾自的说了一些儿时的事情，像是想安抚一下自己，傮阳应付的点了点头，思考着其他事情。
雨，奶奶，失踪
忽然，傮阳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时间，随后迅速打开手机日历，手指不停的向上划过，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片刻后，手指终于停在了一个日期上，看着这串数字，傮阳眼中闪烁不定。
为何又是这一天？
希望不是自己推断的那样，傮阳心中想到。
“要到了”
发小的声音打断了傮阳的思绪，傮阳抬起头，窗外一个车站迅速划过，即使这么多年不停的翻新和改造，这种刻在脑海里的亲切感依旧无法忘却。
乡镇车站离傮阳家仅有百来米，傮阳努力地向前方看去，奶奶家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远处，家门口那辆警车彻底打消了家给傮阳带来短暂安全感。
王树林缓缓把车停在房屋门口，靠着警车，二人刚下车便看见屋内走出的两位民警，其中一个警官撑着伞，脚下散落着十几根烟头。
看来，警察已经待了有一阵了。
两名警官打着手电看了一眼车牌，走了过来。
“你就是傮阳对吧，联系了你一晚上，正好回来了，说一下你奶奶的情况吧”
站在左边的警官开门见山的说道。
“雨太大了，我们先上车，我姓赵，旁边的这位警官姓李。”
左边显得较为年轻的赵警官掐掉了手里的烟，看了眼右侧，一边整理雨衣，一边指了指傮阳家门口的那辆警车说道。
傮阳看着面前的二人，赵警官口中的李警官看起来年纪较大一些，利落的短发，眼袋黑黑的，一身警服十分贴身。
看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宿了。
话虽如此，傮阳察觉到，两位警官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放松，动作十分麻利，没有丝毫疲惫之态。
奇怪的是李警官，他从刚刚见面开始，也就只看了一眼傮阳，都没有看王树林，一直低着头翻动着手中厚厚的笔记本，随手还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傮阳先生，麻烦你可以说了，尽量详细一点”
进到警车里后，最先开口的便是那位较为年轻的赵警官
看着近在咫尺的房子，傮阳强行让自己了镇定下来。
现在需要抛去各种交错的负面思绪，把脑力全都集中在理智的天秤上。
“那么我开始说了，辛苦警官了”清了清嗓子，傮阳缓缓说道。
两位警官心底都有点惊讶，因为很少有亲属发生这类事情后可以迅速的调整好心态，更何况是这样的年轻人。
一旁沉默寡言的李警官，听闻后也特意再看了一眼傮阳，闪过一丝欣赏，点了点头，卷起了被雨水打湿的袖子，打开了手里的录音笔，并示意傮阳可以说了。
轰！
车窗外，沉闷地惊雷声响起，像是暗示，这段故事已经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