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已成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万籁俱寂,只留风吟。
褚庭岚是被遥知扛回房间的,说是师父不让喝酒,遥知算了算,那也有七八杯进肚了。
嘿,倒是自己小瞧他了。
遥知替褚庭岚除了外衣,又将被子盖好掖好,自己坐在了床边。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遥知喃喃念着,身手探在褚庭岚脸边,顿了一下,又向前伸了伸,将他耳侧的发丝捋顺,“还好,这次终于不是做梦了。”
……
星烁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因为踢了被子,被冻醒了。她揉揉眼睛,弯腰去床下捡被子,捡到一半,才发现有人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星烁继续揉眼睛,想看清一些——这气息不是师兄。不过能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倒也没什么危险。
“你是谁啊?”星烁问。
“替你师兄来看看你的。”遥知笑笑,心想,这小娃儿还真淡定。
星烁迷迷糊糊嘟囔着:“哦~我没事,这位小哥哥也快去歇了吧。”
“没事就好,这就歇了。”
遥知说完,起身开门出去了。明明已经非常轻了,刚好趁着星烁被子在地上的功夫看看她的伤势,谁曾想还没来得及给盖上,星烁就醒了。
“哎~失策了。”遥知叹道。
……
第二日,来参加大会的各门各派弟子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黎曜忙了一上午刚刚闲下,有弟子捏着一封信来了。信是周已成写的。大概意思就是,看黎叔叔忙于事务,便就此下山去了,顺便带走了褚庭岚。啊对了,画天指的事,昨日里喝多了忘了问,找到机会再打探一番吧。
黎曜捏着信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辞而别就算了,忘了问也算了,居然在他东堂宗喝酒,喝酒就喝了,还要写信告诉他!真是个好侄儿!
罢了罢了!黎曜将信拍在桌上,平复了好半天。
另一边,褚庭岚、遥知和星烁三人已经随着周已成到了山下。昨天夜里黑漆漆的,星烁只知道有人却没看清那人的模样,今早见了,就一路盯着遥知看。遥知便假装躲闪,趁机拽着褚庭岚的袖子往他身后躲。躲着躲着,周已成突然喊了声:“到了!”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前面的空地上,停着一顶轿子,不对,应该是一顶巨大的轿子,那轿子通体乌黑,白色帷幔垂在窗口。向里望去,软塌铺陈,可坐十人有余。中间一张小方桌,上面酒器具全,各个细致精美。
褚庭岚看傻了眼,围着那轿子转了好几圈,“周庄主,你这是搬了间屋子过来吗?”
周已成哈哈一笑,道:“褚兄说笑了,这个叫翱空翎。”接着自己掀了帘子,“几位里面请。”
等到几人都坐定,遥知开口了:“据我所知,携月山庄的翱空翎,应该是一只神兽才对吧!”
翱空翎渐渐离开地面,越升越高。周已成没有立刻回遥知的话,只是取了酒器挨个倒了,这才语气深沉的开了口:“不错。遥知兄见多识广。”
“这是哪般见识?携月山庄当初,不就是凭着那只神兽坐上三大门派之一的位置么!这等事,人尽皆知的吧。”
褚庭岚也道:“我也听师父说过三大门派的事情,确有这么一说。还有,你们还有那个……什么什么法界来着?”
遥知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周已成苦笑,端了酒杯举起来:“褚兄昨天说我没骨气来着?”
“咳咳,遥知你看,这天上风景真不错!”
“哈哈哈哈,”周已成笑道,“褚兄不必如此,我只是随口一说。离携月山庄还有一段路程要走,两位不如听听携月山庄后来的故事?”
遥知不回话,星烁自顾自地坐在角落吃果子,只有褚庭岚很给面子的坐正了,一副准备好了的架势。
“二位刚才说的都没错,携月山庄能作为三大派之一,就是因为有两样宝——翱空翎和月华法界。翱空翎本是一只神鹰,是被我爹救回来的,我爹每日灵丹悉心喂养,所以它就留在了携月山庄。然而那已经是曾经了……二十年前那场伏魔大战,我家就什么都没了。没人知道各大门派家族为什么要对魔族开战,他们只以魔族扰乱凡世为由,就破开了魔窟的结界。”
“哈哈哈哈~!”遥知突然笑起来,“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可笑至极!”
周已成继续道:“我爹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作为百家之首的其中一位,他还是要和东堂宗,瑶漓仙居站在一起。后来,魔族不敌,当时的魔尊用自己献祭,招出了一只大魔,一时间无人能敌!翱空翎为了救我父亲,命丧魔口,将最后灵识寄在一根羽毛上。所以,现在这个轿子能飞,就是因为那根羽毛。”
褚庭岚听的出神,小时候师父没事儿就会将这些陈年旧事当睡前故事讲给他,可是这一段他还真没听过,“然后呢?!无人能敌?那最后魔族赢了吗?”
“输了。”周已成将头抬了老高,一杯酒直倒入喉咙,“用我父亲换来的。我爹用了最后一次月华法界的机会,将自己和大魔一同困在了法界里。”
“出不来了吗?”褚庭岚问。
遥知将话接了过去:“出不来。谁施的术谁打开,除非哪天周老庄主想开了,自己再把法界打开,放大魔出来溜溜。”
话刚说完,褚庭岚便用胳膊使劲怼了遥知的腰一下,遥知没忍住哎呦一声,再去看褚庭岚,就看到一双眼睛里露出些许责怪之意,这才赶紧抿上嘴巴,乖乖坐正。
周已成倒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奈一笑:“那么久过去了,就算我爹真想出来溜溜,怕也是没机会了。那年我才四岁,我娘心痛日日以泪洗面,却最终还是舍不下我,撑到我成年,终是再也撑不住了。”
褚庭岚刚想组织些说辞劝劝,遥知又开口了:“周庄主刚刚说,老庄主用了最后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
周已成迟疑了一下,反问了遥知一句:“遥知兄啊,你我好歹也算第二次同桌而坐了,称不上矫情多深,但能如此的,我想也算是志同道合,为何遥知兄总是对我冷漠又防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