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芈山延绵百里,最高的一座峰上积着终年不化的雪。那皑皑白雪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将这里与山下一分为二。
人们将须芈山分为四个部分,从山脚起是长翠林,这里就是一般的林间野地,有人采药,有人挖野菜,有人种地,有人放羊。林子外围更加热闹,小商贩,住家户,那些人采来的野菜,出了林子就地铺块布就能卖出去。
也有猎户卖野味,拎着野兔耳朵吆喝:“来来来,走过路过都来看看,今天这兔子,可是我在牵云线抓的!厉害吧!”
路过的人听罢,撇着嘴啧啧两声,表示不相信。
长翠林往上,是夏石坡,这片山地树少,阳光照射充足,气温就要比山下高一些。许多挖菜的放羊的到了这里,体力基本就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炎热,便也就掉头下山,不再往前。只有猎户们会为了一些野味,能再往上走走,体力好些,能坚持到秋落涧。不过走到这里,基本上天色也就晚了,秋落涧野兽颇多,没什么人会选择在这里过夜。
秋落涧有一小瀑布,瀑布下一座小木桥,木桥再往前连着的是牵云线——一条山缝间的青石小路,只够一人通行,若是两人相对通过,就得双双侧身而让。远看牵云线就像缠在山上一条长长的细线,曲径通幽没有尽头,一半连着小木桥,一半隐在浓浓的雾气里,牵云线的名字也就是这么来的。
没有人走完这条路,从来都没有。所以也就没有人登上过山顶————寒天峰——积雪造就的另一个世界。
倒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世间喜欢冒险的大无畏之人还是颇多的。不过大多折在了秋落涧,少部分放弃在牵云线。只有一人,算得上是目前为止走的最远的。
一位莽夫。第一次上山就走到了秋落涧,但因为准备不足,被猛兽劝退。于是购置了齐全的装备,去了第二次。山下人第二次见到他,是他裹着厚厚两层棉衣在买棉衣……棉衣上还有尚未化去的雪花,令周围看热闹的人啧啧称奇。买棉衣,是为了去第三次。这次为他股劲儿的人多了不少,大家都认为这人的执着说不定能换来成功。
山下的人第三次见到他,已是七天之后。在人们从猜测到肯定他不是被野兽吃了就是冻死了的时候,他回来了。整个人裹着五层棉衣还哆哆嗦嗦的从长翠林里晃出来了。瞬间就有一堆人围了上去,问题大致都是那么几个意思:“上去了吗?走到哪儿了?遇见啥了?”
那人哆嗦了半天,吐出几个字:“牵......牵云线......鬼......鬼打墙!”围观的人眼睛瞪了老圆,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说话的时候,茶摊老板很热心的端了碗热茶准备给这位勇士递过去,就听身后有人使了个大劲一声:“呸!”吓得茶摊老板手一抖,热茶泼了一袖子,烫得他呲牙咧嘴时,身后人又补了一句:“还鬼打墙!那叫仙人障!”
众人恍然大悟般,齐齐哦了一声!于是须芈山有了一个传说——寒天峰上住着神仙!
被那一声呸吓了一跳的,不止茶摊老板,还有出声之人身旁坐着的少年。少年约莫十来岁,正在用半块干烧饼填今天的肚子,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呸下掉了半块烧饼之后,少年一脸生无可恋,默默捡起烧饼开始剥烧饼皮。
“师父,您怎么知道那是仙人障,不是鬼打墙?”少年剥完烧饼皮,啃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看了一眼身边人。
被少年唤做师父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衣着朴素简单倒也干净平整,就是有点......不注意形象。师父并没有回答少年的话,因为他正在认真的啃另外半块烧饼,速度之快可谓无人能及。在少年正准备将第二口烧饼送进嘴里时,师父吃完了......他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衣服,起身,左手顺势抓住了少年的右手腕一提,将他整个人从凳子上拉了起来,于是乎少年的半块烧饼,还未来得及吃第二口的烧饼,悄无声息地又躺回了地上……
“走!”言简意骇!
少年欲哭无泪,在被拎走的最后关头救起了地上可怜的烧饼,已经没有皮了的烧饼......
师父走得飞快,走出许久,少年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跟着师父过了长翠林。
“师父,这不是上须芈山的路么?”
“对呀。”
“可......您不是说,今天就要送我进山修行的么?”
“这不是进了?”说话间,师父脚下生风,速度又加快了,“热死了热死了,再快点儿!”
少年没辙,只好跟上,才发现气温变热,已是到了夏石坡。
”您是说,我要修行的山就是须芈山?”
“不错!”
“可是刚刚那人......须芈山不是从未有人登上过么?”
“啊呸!你不是人?我不是人?!”师父似乎被傻徒弟气着了,速度又略微加快。
少年继续运气,他背上还背着硕大一个包袱,所以必须很努力地跟上师父的步伐。却也不再多问,自己琢磨起来。
一路不停上了牵云线,少年终于忍不住又问了师父。
“师父,这山上真的有神仙么?”
师父头也不回,走得脚不沾地:“没有。”
“那您说的仙人障,到底是什么啊?”
“哼,不过是爬得高了,被寒气冻坏了脑子,自以为有外力左右,其实还不是自身修为不够!”师父的话随着两袖甩出来的风飘进少年耳朵里,“你可知,那人离寒天峰还有多远?”
“不知。”
“不出五百步。”
“啊?那岂不是一步之遥?”
“对喽!”师父继续道,“所以坚持,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少年不语,跟在师父身后默默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段路,少年只觉得气温越来越低,寒气像一根根钢针往骨头里刺。这里已经起了风雪,白团团地遮住牵云线,看不清前路,只能数着脚下两三石阶。这样的路又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快要被冻坏了的时候,终于听见前方师父的声音埋在风雪里,缓缓的一声:“到了。”
少年迎着风雪又走了十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
牵云线走到了头,连挡路的雪团子都散了。眼前是辽阔的白茫茫一片,雪花倚着轻风舞得惬意。
师父仍然自顾自地走,少年也只好跟着。又走出去老远,才看见平阔的雪地周围多了一些高高的石头。
师父终于停下来,指着一处被石头围起来的地方道:“这里适合盖个房子,起码三面能靠石头挡挡风雪,嗯~”
少年点头附和:“嗯~”
师父换了个方向,继续走:“盖好房子以后的第一课,看见那边的平台了吗?”说完,举起手指了指。
此时风雪已经渐渐比刚才大了些,少年隐约见得师父手指的方向,是一个略高于现在所站的这片地的一个平台。于是点了点头。
“嗯~修行第一课,登上那个台子。”
师父说完,甩开了袖子转身走去。少年又望了望那台子,也转身继续跟上师父的脚步。跟了没五六步,竟一头撞上了突然停住的师父。
“你还跟着我干嘛?!我下山了!”
少年愣了愣,一脸不可思议:“师父现在就下山了?!”
“不然呢?!对了,记得在日落之前把房子搭好,不然我怕你还没开始第一课,就冻死了!”
“......师父,你确定不是叫我来送死的?”
“说什么呢!你是我教出来的,哪儿能那么轻易就死了,自信点儿!”说着,师父眼神突然柔和起来:“岚儿啊,为师能教你的都教给你了,你自身本就天赋奇佳,学得快,所以为师相信你。至于你的毒......”
被唤作岚儿的少年上前一步,打断了师父:“我知道!......师父无需担心,师父已经为我操了太多的心。我也知道,这次修行也是为了更好的抑制毒发,如果能做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师父以后便能彻彻底底的放心了。”
师父看着眼前的徒弟,4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这孩子,从此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了。小小年纪失去爹娘无所依靠,跟着自己这个老头居无定所,只是想想都觉得太亏待他了。可是这孩子却出奇的懂事,就是这懂事太过叫人心疼。
“棉衣带够了吗?”
“带够了。”
“嗯,”师父走出两步,“一些常用的药品带了吗?”
“带了。”
“好,还有......”
岚儿打断师父:“带了带了都带了,师父你就不用操心了。”
“臭小子。”师父瞪了他一眼,再不多说什么,用了比来时还快上几倍的速度下了山,岚儿就一直目送师父穿过风雪进了牵云线,到再也看不见。
褚庭岚,十二岁,奉了师父之命来这须芈山寒天峰修行。这一天,须芈山寒天峰出了个传说——山顶上住着神仙!
这一天,褚庭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成了这传说中住在寒天峰上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