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站定,沮授出列:“主公,眼下冀州新定,三军修戈,府库充实,将军擦掌。趁此良机,合该一鼓作气平定诸山,剿黑山之匪以安内。”
袁绍深吸口气:“黑山贼号百万众,如今冀州九郡二国总兵力尚不足十五万,公与以为可战而胜之乎?”
沮授肯定的点了点头。
“所谓百万之众不过贼首张燕惧敌之法,其中不乏老弱妇孺。倘他当真拥雄兵百万,何匿于山林?”
“况贼人多为黄巾余孽,兵戈不整,真实实力与民夫无异。”
“主公取韩馥而代之,便以前人未尽之事竖立威望,至使治内安定,生民安居,则四方有识无不争相拜投。”
“新军成军,亦需此磨刀石。”
袁绍揉着额头权衡着。
黑山贼战力低下不假,可袁军战力不见得能强到哪去。
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战事稍有不顺就有一溃千里的风险。
而且这张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当初韩馥也尝试过剿匪,最终的结果是以朝廷不得已封了张燕平难中郎将才暂息战火。
“沮公与误主,主公万不可偏听。”
“黑山贼常年匿于山林,清缴难度极大。一旦战事绵延不绝,影响冀州安定。”
“若要立威,不如暂以钱粮安抚张燕,向东平复青州黄巾,顺势收一州之地。”
“待新卒能战,趁胜势,调转戈矛再平黑山众贼不迟。”
许攸洋洋洒洒一通,说完还不忘冲沮授挑挑眉。
他倒不是觉得沮授说得没道理。
他就是心里不平衡。
他跟着袁绍最久,要谋略有谋略,要功劳有功劳,凭什么他才是个议曹从事,他沮授上来就能担任冀州别架。
“主公容禀,若无洛阳钱财囤积邺城,授倒是同意许子远所谋。”
“然今时今日,我军坐拥百万钱财,岂容宵小觊觎?”
“一旦出兵青州,难保张燕不会趁虚而入,故先定黑山方为上策。”
沮授话音刚落,许攸笑着分辨道:
“黑山难定在于匿身山林,你也说了他们都是些村夫难民,即无刀枪盔甲,又无攻城器械。他们还能飞进邺城?”
袁绍这下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有一个声音的时候,他还能理智分析分析。
可当出现第二个声音的时候,袁绍的致命缺陷便暴露了出来。
选择困难症!
关键是两人说得好像都挺有道理,不能硬说谁错。
但两个方案又都不完美。
值此纠结之际,袁绍眼前蓦然飘过个自信的身影。
他那个激进的儿子好像从来没纠结过。
而且事关冀州首次用兵,说不定真能听听他的意见。
“颜良,去,唤显甫过来。”
“喏。”
这下许攸更得意了,他觉得凭他和袁尚的交情,只要袁尚上堂,肯定是支持他的。
那时他便能在冀州内部第一次军议中压别架沮授一头。
想想都美。
其他人同样伸着脑袋翘首以盼。
他们都听过袁尚的名字。
但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个被传得跟神仙下凡一样的少年将军。
不过很快他们就失望了。
袁尚是在胡车儿背上打着呼噜被背过来的...
昨天捡了赵云,回去后激动的一宿没睡着。
丢人!
袁绍一张老脸像被火撩了一样黑红,
这就是他引以为傲,总拿来跟人吹牛的儿子。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闭着眼在沮授和许攸之间随便选一个。
真是把老袁家的脸都丢尽了。
几乎用尽毕生之力,袁绍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袁显甫!!!醒醒!!!”
“卧槽,地震了?”
“我在哪?”
“大车?你背着我作甚?”
胡车儿憋着笑:“公子先前更衣时睡着了,小人便将您背了过来。”
“.....”
袁尚这才想起来缘由,嘟囔句
“大早上开什么会,吃多了。”
袁绍已经没眼看了:“许攸,你去跟他说吧。刚才两个决意,让他现在就选一个出来。”
然而,当许攸如此这般分说一通后。
袁尚看袁绍的眼神都变了,
就像是在关爱弱智儿童。
“快选,今日选不出来,回去有你好看!”
“随便咯,第一个吧。”
许攸连忙拽拽袁尚,小声道:“公子,第一个是沮授提议的,我提议的是第二个。”
袁尚点头:“那就第二个。”
“军政大事,你当孩童嬉闹,如此儿戏?!”
“别吼,我问你个最简单的问题,你老实回答。”
“问。”
“论智谋军略,你比得过沮授吗?”
“嗯...为人主者,知人善用便...”
“行了,别扯,你就直说。”
袁绍冷哼声:“稍有不如。”
“许攸呢?”
“亦不如。”
这不废话嘛?这两人要是庸才,早就被他打发回家喂牛了,用得着他们当谋士?
“那这二人忠心可辩否?”
袁绍思虑一番:“皆为中正可托之臣。”
“那不就结了,左右你又拿不定主意,他们又不会害你,无非是个先后顺序问题,你想听谁的就听谁的呗。”
袁绍愣了几秒,恍然大悟,他分明是钻了个无解的死胡同。
一对一错,是个人都能选出结果。
可要在两个都对的选项里选个对的,累死他都选不出来。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选了其中一个对的,另外一个就应该是错的。
刚才还冷如寒霜腊月的老脸,片刻间堆满和蔼的褶子:
“哈哈哈,我儿高智,通透豁达,非常人可及也!”
袁尚打个哈欠:“不过我还是建议你选第一个。”
“哦?这又是为何?如我所记不差,你应该与沮公与并无交情。”
袁尚看向身旁许攸:
“许子远素来喜欢与人抬杠,他这攻略青州之策保准是刚才议事中才想出拆台的,哪怕大方向不错,但绝对没有详细计划。”
“一个反复斟酌的详细计划和一个临时构想出来的模糊概念,随便了,都行。大不了打不下青州把这厮砍了祭旗。”